阿姜摩訶布瓦尊者

阿姜摩訶布瓦尊者簡介

阿姜摩訶布瓦尊者,生於西元1913年8月12日,出生地為泰國東北烏汶府邦塔村。


他的個性正直、理性,且風趣幽默,二十一歲出家。成爲比丘後,深受世尊與聖弟子的感召,升起了堅定的信念與信心。七年後他離開寺院,一邊遊行頭陀行,一邊尋訪阿姜曼尊者的聖跡,終於在1942年與這位大師相遇,並跟隨他學習,直到194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師尊圓寂了。從此他獨自一人在叢林裏精進修行。


1955年,尊者在自己出生地附近的一座森林裏建立了帕邦塔寺,他說法的方式極其流暢、善巧,與他的個性與修行風格相應。


五十年來尊者安於簡樸的林居生活,爲保存森林比丘的修行模式與言教作出了寶貴的貢獻,深受世界佛教徒的尊敬,這位大師並將阿姜曼大師的修行模式及其一生事蹟編纂成書,嘉惠無數蒼生。


尊者於西元2011年圓寂,享年98歲,為現代公認的阿羅漢。阿姜摩訶布瓦的森林寺院帕邦塔寺(wat pah ban temple),位於泰國東北部烏東省(udorn),大約有一百畝,出家眾與寮房都很少,不超過二十人,這裡的規定很嚴格,阿姜摩訶布瓦以類似其老師的嚴格方式教導學生,其中有十幾個西方人跟隨他修行,有些已經跟他學了好多年了。在帕邦塔寺的生活,就像寮國及泰國森林的其他寺院,是過著極嚴格與簡單的生活方式,一天祇吃簡單的一餐,住小禪房,用井水洗澡,日出即外出托缽乞食,長時間靜默,以減少世俗的慾念。


~喬正一謹誌於西元2015/3/4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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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姜摩訶布瓦傳(喬正一譯)

一、沙門之兆

 我的母親是個婉順虔誠的婦女。她曾告訴我在生下的十六個子女中,懷我時最辛苦,我要麼完全沒有動靜,讓她以為胎兒已經夭折了,不然就胎動劇烈得讓她以為我快要死了;越接近臨盆,情況就越嚴重。


    出生前,我的父母各自做了一個吉祥的夢。父親夢中得到一把非常利的刀,刀尖銳利,刀柄是象牙做的,收在銀鞘內,他很開心。


    我的母親在夢中得到一對非常漂亮的金耳環,她忍不住戴上,然後站在鏡子前面欣賞,越看越喜歡。


    我的祖父詮釋這兩個夢時說,我的命會是個極端,不是至惡就是至善。要是我走上邪道,將會是一代黑道魁首,個性殘暴無惡不作,寧可在森林裡作困獸之鬥遭警方打死也決不願被活擒。另一方面,要是我走上正道,我的功德將無與倫比,會出家為僧,成為世間福田。


    我日漸長大,注意到每個比我大的男孩都結婚組織家庭,這使我很自然地認為自己有一日也會如此。有一天,在某個朋友家裡遇到一位老算命師,談話間,那位朋友不經意地說他要出家為僧,那老人聽了有點不屑地叫他伸出手來。


    “給我看看你的手相,看你有沒有出家的命。嘿,看這條線,你絕不可能出家!”


    “我是真心要出家的!”


    “門都沒!你會先結婚。”


    我沒想過要出家,當時只想要結婚,於是突然興起念頭想讓老人看看我的命,便也把手伸過去讓他看,老人把著我的手驚歎道:“會出家的是這個小子!”


    “我打算結婚啊!”


    “不可能!你的出家線完整沒有中斷,肯定不久就會出家。”


    聽到這樣的結果太出乎意料之外了,我窘迫得滿臉通紅,因為一直以來我都只想著要結婚,從不曾考慮過出家。從那天起,每次我盤算著要和哪家女孩結婚,就總會發生什麼事把計畫搞砸。


    甚至在我出家之後,還發生過一次一個我愛慕的女孩到寺院去找我,而碰巧我剛離開到別地方去,要是當時我們真的見到面,天曉得……


    從小到大我都沒有真正想過要出家,結果要過了好一段時間才讓我嚴肅面對這件事。事緣二十歲那年我得了重病,嚴重到父母日夜坐在床邊照料,身體症狀沉重到讓我覺得閻王已經點到我的名了,在這生死未卜的情況下,我認真考慮是否要出家。


    父母親憂心忡忡地坐在我身旁不敢說話,母親平時總愛說不停,這時卻只是坐在那裡哭泣,最後父親也忍不住流淚,他們都以為我熬不過那個晚上了。看到他們絕望地哭泣,我內心莊重地發了個願:“要是我活過來,我會為他們而出家。”仿佛是真切的願力起了感應,我的情況好轉過來,病症慢慢減輕,到了凌晨,所有的症狀已經完全消退,結果我不但沒有如預期中那般死去,還完全康復了過來。


    可是康復之後,我出家的心願卻跟著冷了下來,雖然內在的良心不斷提醒自己曾莊重發過這個願,一直告訴自己必須還願,結果還是磨蹭了好幾個月。為什麼我會一再拖延,不快快出家呢?我知道自己沒得選擇,一定要出家,關於這點,我心甘情願地接受,沒有什麼好抱怨的。畢竟,我已經和閻王做了這樁買賣:以出家來換這條命。我得遵守承諾,所以我並沒有逃避,只是在等待助緣。


    最後,當我和母親開誠佈公地討論這件事時,出家的因緣終於成熟。


    當時的情況是父母親都迫切地求我一定要出家,說到最後他們都哭了,逼我不得不作出改變這一輩子的決定。我的父親是那麼殷切地要我出家,以至苦勸到哭了起來。看到他哭,我驚愕不已,因為他是那種決不會為小事流淚的人,可見事態有多嚴重。我為了這事思考了三天才作決定。


    第三天晚上我去見母親,告訴她我決定出家,但是有個條件:只要我喜歡,可以隨時還俗。當時我把話說清楚,如果不能還俗就免談。她是個聰明人,輕易地答應了我。她說即使是我一完成出家儀式,就立刻在所有出席觀禮的群眾前還俗也無所謂,她不會反對。她要的只是看到我披上袈裟在那裡就夠了。有誰會蠢得在戒師和整村人面前當場還俗呢?


    剃度之後,我開始閱讀佛傳,閱讀時一股強烈的信念在心中覺醒,佛陀求道的種種艱苦令我感動得淚流滿面,遐想佛陀證悟的境界熾熱地燃起我追求解脫的欲望,為此,我決定上正式的佛學課程,打好基礎然後修行。我莊重地發願要完成巴利語三級的課程,只要一通過巴利語三級考試,就立刻改走修行的路,我沒有打算要深造巴利語。


    我去清邁參加考試時,碰巧阿姜曼(Venerable-Ãcariya-Mun- Bhūridatta)也來到清邁的大佛塔寺(Wat-Chedi-Luang)。我聽到他住在那裡,當時興奮不已。第二天早上托缽回來,一位比丘告訴我阿姜曼托缽的路線,並告知他來回都途經同一條路。


    聽到了這消息,我更迫切地想見他,即使無法面對面相會,只要在他離去前偷偷一瞥我也心滿意足。第二天早上,阿姜曼還未出去托缽前,我提早出去托缽然後趕回寮房。我在寮房裡面往外張望他會經過的道路,不久就看到他走著過來。我從藏身的地方向他窺視,那股想見他的欲望隱藏在心裡面不知道已經多久了,現在終於如願以償。看到他的那一刻,內心生起無比的虔敬,覺得自己能見到一位阿羅漢,沒有白費了這人身。雖然沒有人告訴我他是阿羅漢,然而見到他的刹那,我內心堅信他是阿羅漢。這時,內心突然湧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欣喜,整身毛髮都豎立起來。


    通過巴利語考試之後我回到曼谷,想依照之前發的願去鄉下禪修。然而曼谷的師長堅持要我留下來,他一心要我繼續巴利語的學習。我則認為既然通過考試,就已經完成了我讀書學習的願望,沒有理由還要繼續讀下去。於是我想辦法離開。


    我的性格絕對誠實,一旦發了願,就決不違背,我把發的願看得比自身性命還重,因此我現在得找機會離開去修行。很幸運的,這位師長剛好受邀請前往另一個府,讓我有機可乘,如果他在那裡,我要離開就有困難,畢竟他對我有恩惠,我非常恭敬他,因此很難堅持不聽從他的話。我看到這個機緣,決定在當晚發個願,依法推斷吉凶,以確定是否真的應該離去。


    念誦之後,我發了個願,願的內容主旨是我想遵守先前的誓願去禪修,如果順利的話,我會在禪修或夢中得到殊勝的禪相或夢兆。如果這不是適當的時機,又或者我出去會失敗的話,我要得到一個讓我知道失敗因緣的徵兆。相反,如果這次出去能滿我的願,那個徵兆要非常特別、令人驚歎。接著,我坐下來禪修。坐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之後沒有禪相出現,於是我下座去睡覺。


    我一入睡就做夢,夢到自己自在地飄浮在一個一望無際的天城上方,景觀無與倫比,建築物皆像宮殿般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仿佛是黃金打造的。我環繞整個天城三圈,然後回人間,一回到地面我就醒了過來,當時是凌晨四點,我心滿意足地立刻起身。我環繞那個天城時,看到的景象是那麼的特殊、那麼的壯觀,令我眼花繚亂,得到這麼一個夢兆,我開心極了!我認為我的願望肯定會實現,因為從不曾看過那麼令人驚歎的兆象,而且又天衣無縫地與我發的願相應,我對這個夢兆驚訝不已。當天我一早即向住持請假離開,他樂意地答應了我的要求。


    一開始修行,我就絕對地真誠和投入——因為我就是這種人,不會只是玩玩而已,只要立定主意,就會堅持到底。我出去修行時,背袋裡只有一本書——波羅提木叉。現在我就去追求那圓滿的道果,我會為它犧牲一切——獻出我的生命。除了解脫煩惱,我別無所求。我自信能在這一輩子中證得解脫,惟一的要求是有人能樹立典範給我看,在這個時代仍然可以證得道果及涅槃,我會毫無保留地為這個人以及法獻生命,如果我會因此而死去,我要為修行而死,決不會窩囊而死,我的道心堅定如石柱。


    由於趕不上阿姜曼,我在呵叻府(Nakhon  Ratchasima)的節甲叻縣(Cakkaraad)度雨季。在那裡一安頓下來,我就立刻加緊用功日夜禪修。不久,我的心就證得三摩地,除了坐禪和經行,我什麼也不想做,拼命用功的結果使我的定非常平穩。


    有一天,我的心剛剛平靜集中下來,就浮現一個禪相。我看到一個白衣隱士走向我,然後在前面大約六尺的地方站住。他有五十歲左右,衣著得體,相貌威嚴而且膚色白皙得驚人。我注視著他時,他低頭看雙手,然後開始數手指。他一次數一根手指數到九為止,然後瞥我一眼說:“九年之內你會證得。”


    過後,我思索這禪相預示著什麼意義,我唯一真正渴望要證得的是從苦中解脫,當時,我已經出家七年,要在兩年這麼短的時間內成就幾乎不可能,情況肯定不會那麼簡單!我考慮從出走修行這年算起,按照這個演算法,我會在第十六個戒臘,即從現在起的九年內證果。如果這是個靈驗的禪相,那麼這樣的一段時間倒是相當合理。


    當我最後見到阿姜曼時,他教導的佛法如同直接從內心流露出來一般,他從不用“這個可能是”或“看來像是這樣”這類語句,因為他的知識從親身的體驗中得來,他就像是不斷在說,“在這裡,在這裡”。道、果、涅槃在哪裡?“在這裡,在這裡”。我打從心裡折服了、真正的折服了,我莊重地發了個願:“只要一天他還活著,我就把他當作老師,不會棄他而去。不管我去哪兒,最終都會回歸到他座下。”下了這個決心,我勇猛精進辦道。


    過了幾個晚上,我又得到另一個吉兆。我夢到自己披著三衣,帶著缽和禪傘,走在一條荒蕪的小徑穿過森林,小徑的兩邊長滿荊棘,我別無他途,惟有跟著這勉強可辨認的荒徑走下去。一會兒我來到一大簇倒下橫跨在路徑上的竹叢前,我走不過去,兩邊也找不到空隙。我要怎麼穿過去呢?我東翻西撥終於找到一個缺口,一個非常小的缺口,就在徑上,勉強夠我帶著缽擠過去。


    我沒有其他選擇,只好脫下大衣把它摺好,把缽的背帶從肩膀上脫下,然後再拖著缽和禪傘爬過那個小缺口。我胼手胝足匍匐著,後面拖著缽、禪傘和大衣,進程著實困難至極,掙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爬了過去。脫身出來之後,我再把禪傘和缽拖出來,確定沒有東西遺漏了,就立刻穿回大衣,把缽背在肩上,跟著自語道:“現在可以繼續上路了。”


    我沿著那條長滿雜草的小徑再走了整百尺,抬起頭來看時,那是一片開闊的空間,前面是大海。站在岸上望過去,看不到海的盡頭,觸目所及,只有遠遠在水平線上一個小黑點般大的小島。我決意要去那個島,剛走到水邊,一艘船就出現在眼前,我即上了去。我才把缽和其他東西安置好坐下,也不必說什麼,船夫就一言不發地把船駛向小島。海上沒有風浪或其他干擾,船靜靜地飛速航行,頃刻就到了,我不知道整件事是怎麼發生的,說到底,這只不過是個夢罷了。


    一抵達那個小島,我即提起東西上岸,也不必和船夫打照會,那船立刻消失無蹤。我把缽背在肩上然後開始往上爬,一直爬至我見到阿姜曼坐在一隻小板凳上,他正在搗檳榔,看到我爬向他,“摩訶”,他說:“你是怎麼過來這裡的?打從什麼時候有人從這條路來這裡?你怎麼做到的?”


    “我乘船來。”


    “喲!那條小徑實在難走,沒有人敢冒生命的危險從那條路來,那很好。現在你在這裡,來,替我搗檳榔。”他把杵交給我,我就開始搗——咚、咚、咚,我在搗第二還是第三下時醒了過來,感到若有所失,我多希望能夢下去,至少讓我看到結局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我去告訴阿姜曼這個夢兆。他解得很好:“這個夢非常吉祥,它顯現你修行的明確路子。你就遵照夢中的方式修行,開始階段會極端困難,你一定要勇猛精進,這個時候萬萬不可退卻,這個過程就是你夢中穿過竹叢的階段——棘手的部分,心會進進退退,反復如此。所以,你必須竭盡所能用功,絕不要退心。一旦突破這一點,後面的道路就開闊易走,你將毫無困難地抵達安全島,那個階段不是問題,困難在開始的階段。”


    我把他的話銘記心中,加把勁專注在禪修上。過去一年多來我的三摩地一直無法保持穩定,導致禪修時進時退,它會提升到某個頂點然後打回原形,這種情況不斷重複。直到四月,我才摸索到新的法門,以新的方法專注禪修所緣,把禪定真正穩固下來。從那時起,我就有能力坐通宵,心可以完全入定,讓我能加緊用功。關於夢兆預言修行初階的困難,對我而言就是要不斷拼命地控制心把它調服,這點最困難。


    某日——那個時期我對阿姜曼戰戰兢兢——我大白天躺著睡著了,阿姜曼出現在夢中呵斥道:“你幹嘛睡得像隻豬?這裡不是養豬場!我決不允許出家人來這裡學豬,你這個模樣會把這裡變成豬寮!”他怒吼的聲音非常兇暴嚇人,我當下驚醒過來,在迷茫中顫抖著把頭探出門外,驚慌地四處張望,以為他在那裡,可是卻看不到人影,這時我才鬆一口氣放下心來。平時我非常、非常怕他,但是我強迫自己和他共住,原因很簡單:這是正確的也是該做的事,況且,他對教育像我那樣的豬真有一套。


    後來我有機會告知阿姜曼這件事,他善巧地詮釋這個夢,安撫我的不安:“你剛剛來這裡和老師共住,真誠發心要好好修行。這個夢只是反映出你內心的狀態,你聽到的呵斥,責備你像豬那樣,是佛法在警告你不要把像豬那樣的個性帶進僧伽和佛教。”


    從此,我把握每一個機會精進用功。我一到來就聽阿姜曼說了許多關於頭陀行的法門——比如只接受托缽得到的食物。他自己非常嚴格持苦行。所以我也發願在雨安居持頭陀行,並且嚴謹遵守。我發願只吃自己托缽得來的食物,要是有人把這之外的食物放進我的缽,我不接受,也不感興趣。我堅持原則決不妥協,不讓任何人——除了阿姜曼——把食物放入缽裡毀了我的苦行,我誠心誠意恭敬阿姜曼,因此只要他認為適合,就讓他把食物放進我的缽裡。


    在安居期間我規劃自己的食量,決定吃六七成飽,減少三四成食量。每天托缽回來,就立刻把缽放好,只拿要吃的少量食物。由於我要負責僧團的事務,完全不吃會不方便。那時我隱然是僧團中的資深比丘,雖然我從不刻意表現如此,我負責看顧僧團的和諧和規矩,我的戒臘並不高,只有十個安居,但是阿姜曼慈悲地信任我協助看顧比丘和沙彌。


    我把缽擺好,放在座位後方的柱子旁邊,對著牆壁——一個不方便走到的位置,然後再把缽蓋好,上面鋪上一塊布,確保沒有人會放食物進去。但是當阿姜曼要給我食物,他會很聰明地做:我把替他準備的食物給了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大家念完經文坐著思惟食物,還未開始吃時,他會在這個時候把食物放進我的缽裡。


    那個時期,我誓死清淨堅守這個行持,不管是形式上還是精神上,我都要求自己的修持圓滿無缺。然而出於對阿姜曼的敬愛,儘管內心不安,我還是接受他的贈與。我想他大概看出我的願心雜染著我慢在其間,所以稍微降服它,讓我思惟個中意義,避免太過執著自己的看法。這當中有著修行的原則和心的原則,我誠心嚴厲修行是對的,與此同時,就更高深更微細層次的佛法而言,我這樣做並不正確。


    跟阿姜曼比較,可以看出我和他有很大的差異,阿姜曼看事情,會在心中面面俱到完整地掌握整件事,他從不會只看一面,而是應用智慧看大局,在和他共住期間,我好多次學到這點。


    所以,在他座下參學不止是學習佛法,還得與他的行持相應,直到深深烙印在我的身語意中。長期相處讓我能仔細觀察他的習慣和修行,理解這些作為背後的道理,乃至銘心刻骨。他本身整個就是佛法的體現,因此和他共住我內心很踏實,完全沒有任何顧慮。另一方面,待在他身邊也迫使我無時無刻不保持警覺和自制。


    阿姜曼習慣每天晚上誦經幾個小時,有一晚,聽到他寮房傳來輕柔的念誦聲,我突然興起念頭想要偷偷靠近去窺聽,知道他每晚花那麼長時間唸些什麼。我躡手躡腳靠過去,一走到可以聽清楚誦經聲音的距離,他即停止誦經靜下來。這可不是個好預兆,我趕快轉過頭離開,在一段距離外聆聽,我一離開就聽到他那緩慢的唸誦聲又響起來,可惜無法聽清楚內容。於是我再次悄悄潛回去——他馬上停下來。最後我還是不清楚他唸些什麼,我怕要是堅持偷聽,會一個霹靂當頭劈下,招來一頓痛斥。


    第二天遇到他,我避開視線,不敢面對他,可是他以嚴厲尖銳的眼神瞪著我。這堂課令我吃了一番苦頭:從此再也不敢窺聽他唸誦,免得惹禍上身。


    我曾聽說阿姜曼有他心通,這讓我很好奇。有一天我想測試看是不是真的,那天下午,我在佛前頂禮三次,然後心中發願:如果阿姜曼知道我現在想什麼,那麼讓我得到一個確定無疑的跡象,徹底消除我的疑惑。


    那天稍晚,我去阿姜曼的寮房頂禮他,抵達時他正在縫補袈裟,於是我上前幫忙。我一接近,他就兩眼圓睜臉色立變,讓人感到不對勁,我猶豫不決地拿起一塊布,他一把從我手中奪回去,哼了一聲咕噥道:“不要煩我!”整個場面很僵,我默不作聲坐在一旁。在緊繃的氣氛中沉默了一陣,他說:“修行僧應該關注自己的心,觀察自己的念頭,除非是瘋了,不然不會期望別人替他觀心。”


    接著一段長時間的沉默,我感到很慚愧,內心對阿姜曼五體投地地降服,很莊重地發了個願,從此決不再質疑他。然後,我很恭敬地請他讓我幫忙縫補,他不再反對。


    與阿姜曼共住,讓我覺得道、果、涅槃仿佛唾手可得,不管做什麼都很踏實,很順利。一旦離開他獨自進森林行腳,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這是因為我的心基礎還不鞏固,疑惑會浮現。每次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我都會趕回去向他請教,通常在他解答的同時,問題當下解決,似乎是他幫我給處理了。偶爾,才離開他五六天就遇到問題,倘若無法立時搞妥,我隔天就會回去見他,因為有些問題很嚴重,遇到了必須馬上解決。


    倘若要論用功精進,在第十個雨季——其實是從第九個雨季後的四月開始——是我最拼命的時期,我這一輩子裡,從不曾像這個安居那麼拼搏,心拼搏到盡,身體也是。從那時起,我的修行不斷提升,最後心穩固如岩石,也就是說,我嫺熟於三摩地以至心凝聚得像岩石般不動搖。結果我沉溺在這個平靜寧謐的三摩地境界中,以至我的禪修停滯在這個定境足足有五年之久。


    感謝於阿姜曼的棒喝,把我從三摩地的癡迷中喚醒,我即開始修觀。由於我已具足三摩地,以智慧修觀輕而易舉而且進步神速,前途開闊無阻,一如之前夢兆中所預示。


    第十六個安居來臨時,我的禪修已經進入念和慧周旋於一切外在的塵與內在的心念過程,纖悉無遺精確地觀察一切的境界。這個層次的修行,念和慧雙運如法輪,在心中旋轉不已。我開始感到果證近在眼前,這讓我記起早年的禪相徵兆,預言會在這一年證得,於是我加緊用功。


    雨季結束時,我仍然沒有證悟,我得到的徵兆向來都準確無誤,我開始懷疑這次要失靈了。內心多少有些不耐煩,我去問一位信任的同修,為何徵兆不應驗。他聽了馬上反駁道我必須算完整的一年,即從第十六個安居起始至第十七個安居。這一來我就還有九個月才過完第十六個安居。我對他的解釋滿心歡喜,回去繼續用功。


    阿姜曼重病了幾個月,在我剛過完第十六個安居的雨季不久,他就去世了。那麼久以來,他一直都在身旁指點我,激勵我,遇到不能解決的問題找他,只要他一開始講解,一切困惑當下雲消霧散,如今失去這位明師,對我期望的證悟是個沉重的打擊。那種有他在,什麼問題都能輕易解決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我想不出有誰在禪修上能給我解惑,現在,我得全靠自己了。


    有一點很幸運的是,我已入佛法之流,達到不退轉的境界。第二年五月,我的修行來到最緊要的關頭,在這決定性的一刻來臨之際,時間空間已不牽涉其中,心中惟有呈現一發亮自然的光明。修到這個階段,再也沒有什麼需要觀察了,我已放下一切——只剩下這光明,除了這內心光明的中心點,整個宇宙皆已徹底放下了。


    那時,我在檢查心裡面這個專注的中心點,其他的一切皆已經檢查過並且捨棄了,只剩下這“能知”的點。由於滿意與不滿意都從這能知的點流露出來,這使它變得顯著,另外光明和黯淡之類的分別也源自這個點。


    檢查之際,突然一瞬息間,佛法回答了問題,佛法在毫無預兆之下突然生起,仿佛是心中的聲音:“不管是黯淡還是光明,滿意或不滿,這一切二元皆不是我。”它的意思非常清晰:放下一切,一切皆非我。


    這時,心忽然變得完全的靜止,當清楚無疑地確定一切全都不是我,心再沒有耍手段的餘地,只好休歇下來——不為所動地靜止下來,不再興趣於是我或非我,不再興趣於滿意不滿意、光明黯淡,心憩息在中心,平等沉著,它似乎漫不經心,其實是全面覺知,只不過是暫時處於靜止、沉寂的狀態而已。


    然後,從這平等,不為所動的心境,那存在的本質——能知的核心——突然分裂剝落。當最終徹底剝掉所有的自我認同,光明、黯淡以及其餘的一切此時突然粉碎,永遠毀滅。


    心的根本無明翻過去脫落時,整個宇宙震動搖晃起來,虛空傾倒。無明徹底從心中分離消散的那一刻,整個世界似乎跟著一起崩潰毀滅,大地、天空在一瞬間坍塌。


    那年五月十五日,早前禪相徵兆的“九年證得”絲毫不差地應驗,我終於抵達汪洋中的安全島。


    過了幾年,我住在卉曬村(Baan Huay Sai)時,得到另一個瑞兆:我飄浮在高空中,見到過去諸佛顯現在前面,我向他們頂禮時,所有的佛都化成人一般高的金佛像。我依照儀式以香水沐浴這些金佛。


    我飄回地面時,看到人群遍滿十方,一望無際。此時珍貴的聖水從我的掌縫和指端湧下,灑向十方,遍灑所有集會中的大眾。


    我浮在上空向下望時,看到我的母親坐在人群中,她望向我懇求道:“孩子啊,你就要離開了嗎?你在離開嗎?”我回答:“我辦完了就離開,不過你在這裡等我。”


    我向十方灑完聖水就飄回地面,母親鋪一片坐墊在她房子前,於是我坐在那裡向她開示佛法。


    過後我思考這個徵兆,意識到我應該讓我那六十歲的老母出家為美琪,我希望在她有生之年能儘量教導她佛法修行。於是我趕快寄了一封信給她,要她準備好剃度。


    我家鄉在烏隆府(Udon-Thani),離開卉曬村幾百里,我抵達邦塔村(Baan-Taad)時,母親已迫不及待要過新生活了。我們立刻準備她的剃度事宜,考慮到她年紀太大,不適合隨我在森林中行腳,我物色村子附近的地段,打算建間森林道場。我舅舅聯合他的朋友提出要供養一塊離村子南部一英里,七十英畝的地時,我滿懷感恩地接受了。我決定安頓下來,在這裡開山,建一座男女出家眾皆可寧靜修行的寺院。我指示信眾用竹搭建簡單的茅草蓋大殿,以及供出家人住的小茅舍。


    那個我教導母親的徵兆預示了邦塔森林寺(Baan Taad Forest Monastery)的成立,並且從此完全改變了我的生活。在之前,雨安居一結束我就消失在森林中隨興雲遊,像只小鳥般無憂無慮。現在,我住在寺院照顧母親直到她過世。


    慢慢地,越來越多出家人聚集在這裡,我傳承阿姜曼出離隱遁、戒行嚴謹和密集禪修的宗風,教導他們勇猛堅決地修行。雖然我以嚴峻猛烈和剛正不阿聞名,這些年來還是吸引許多修行僧前來邦塔森林寺,使它成為一間興盛的修行道場。


    禪相中見到無量大眾的場面開始變成事實,逐漸地,我的教法開始慢慢弘揚開來,傳遍各地。現在,人們從全泰國乃至世界各地都來聽聞阿姜摩訶布瓦講解佛法,有些親自跋涉來這裡聆聽,有些則通過全國性的電臺廣播或透過網際網路聽我的開示錄音。


    我年紀越大,介入泰國社會也越深。一九九七年金融風暴,我出面協助挽救國家脫離黑暗的深淵,針對我們社會的貪婪風氣以及貧困問題,我要泰國人民專注於造成金融風暴的起因,惟有瞭解成因,人們才會改變行為,避免重蹈覆轍。於是我發起“救國運動”,號召捐獻黃金予國庫,另一方面,基於現代的泰國社會,大部分人已經完全與佛法脫節了,因此這項運動更重要的作用,是把佛法廣泛地傳入泰國各社會層面。


    我已經盡了最大的能力協助這個社會,在這個過程中,我內心沒有勇敢恐懼或利衰勝負之類,我幫助世間純粹出於慈悲心。為了覺悟我現在教導大家的無上佛法,我捨棄了一切,求法的過程中,我甚至幾乎犧牲生命,在有能力向世間弘揚我所證悟的佛法之前,我與死亡擦身而過。有時我好像君臨天下般不可一世地講話,其實在我心中,至高無上的佛法既不狂妄也不膽怯,既沒有得也沒有失,沒有勝也沒有負,我的佛法是從純淨無染的悲心中流露出來的。


    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我教導的法與我證悟的法一致,佛世尊教導的道理與我傳達給你們的也沒兩樣。雖然我無法與佛陀比較,然而證悟的印可就在我的心這裡,我圓滿證悟的與佛世尊所說的絲毫不差,沒有半點出入。我教的法是我一直以來誠心誠意信受的實相,這是我那麼有活力向全世界弘法的原因。 

二、人身難得

佛法甚深極甚深,如果沒有法水來澆熄世間之火,這個世界將會是個苦難——惡劣不堪——的地方。佛法讓我們的心有所歸依,滋潤我們的心靈,使人行善得安樂。佛教,作為佛法在人世間流傳的施設,僅是佛陀對於善與真的教導,給予我們個人、家庭、社會乃至國家指引。在教導世人修善積德方面,佛法的效應無與倫比。不管是誰,或者哪個家庭,哪戶人家,要是沒有佛法,沒有道德來保護這顆心,淨化這顆心,肯定要遭禍殃,不得安寧,失去幸福安穩,這類家庭發生的紛爭會蔓延到社會——街坊鄰里和工作場所。人們無法和諧共處,主要的原因是沒有恪守正確、高尚和善良的道德。


    這種情況在夫妻關係上特別明顯,夫妻無法相處是由於其中一方沒有遵守佛陀教導的兩個原則:知足和少欲。知足是安於自己所擁有,不侵犯別人的。換句話說,你有了一個配偶,就不要覬覦第二個,因為一旦你有兩個,他們就會爭風吃醋。


    所謂的“少欲”這裡是指什麼?記得好多年前,報章在頭版上刊登一則某個政府首長的宣佈,讀了令人反感。他告知出家人不應該教導知足和少欲這兩個原則,他說這兩個原則阻礙經濟發展,對當時政府正在振興的經濟帶來負擔。這已經是陳年往事了,但我卻忘不了,因為這種說法實在擾亂人心。實際上,知足和少欲不但完全不會帶來他所謂的負面影響,而且還是一般人,不管是在家或出家,都應該在生活中實踐的原則。佛法沒有哪一句哪一字與世間的進步衝突,與此相反,佛法只有保護世間,庇佑世間。


    對於僧侶——佛子——少欲與知足意味著不應貪著四事供養:一、衣服,信眾不吝佈施而得;二、食物,一個出家人從剃度那一天始,只要一日為僧,無論是什麼食物,皆不可自己張羅,得依靠其他人的佈施而獲得;三、房舍;四、湯藥。


    這四事供養是一般大眾誠心佈施而得,所以僧人不應該貪著,貪著供養違背佛法。出家人的日常需求當適可而止,由於依靠俗人而獲得,因此需求要合度,以免讓發心的善信負擔過重。物質需要僅僅是為了讓這副臭皮囊活下去,以便盡修行僧的本分,所以不應該為此操心。


    至於在家人,少欲的原則是滿足於自己的家庭生活。一個丈夫應該有一個妻子,反之亦然。一個丈夫應該只有一個妻子——不是兩個三個,否則就像引火自焚,把自己和家人給毀了。這就是所謂的少欲——不貪求破壞家庭的刺激,不放縱於引發家庭紛爭的欲望。


    夫妻之間彼此應該坦誠相待,忠貞不渝,不管何時何地,彼此都推心置腹毫不隱瞞,以純潔和忠誠的心坦白地相處。要是其中一人必須離家工作或在外過夜,那麼必須以純潔的心出去,清清白白回來。彼此間的關係應當做到不管出外多遠去公幹,在家的不必擔心對方沒有遵守少欲的原則,出軌搞婚外情而招惹麻煩,這類擔心比起群魔摧心還要痛苦!如果夫妻有必要分離一段長時間,那應該是為了維持家庭的和樂而分離。


    夫妻彼此這樣忠誠,那麼無論他們去哪兒,都不會擔心或懷疑,如此誠實忠貞就能白頭偕老。即使是有時家庭一貧如洗也無所謂,重要的是他們忠貞不二,信任對方。不管貧富,這樣的家庭成員間大家能和諧安穩,過著每個人都期望的快樂、安定和信任的生活。這是婚姻中的少欲,一夫一妻,沒有第三者,即使是全世界充滿男男女女,他們也不為所動。這是在家人的少欲。


    倘若少欲這個原則從世間消失,人類將變得貪得無厭,我們將和發情的狗沒什麼兩樣。你們有看過嗎?泰國東北部這裡,狗在八九月發情,瘋狂地吠嚎,根本不理哪隻是哪隻的“狗公”,哪隻是哪隻的“狗母”,只知道互相撕咬。每個八九月你們有看過這情景嗎?真正發情時它們不分晝夜、遠近,也不管有吃沒吃,只知四處亂竄追逐配偶,比患了狂犬症還瘋狂。如果我們人類也像狗那般放縱自己,我們造成的破壞比它們還糟,因為我們有槍械等武器,可以互相殘殺,幸虧我們比它們聰明,否則整個世界將變成屠殺場,將沒有足夠的監獄囚禁我們。這是放縱淫欲帶來的禍害,永沒有“滿足”的時候,發情的狗肯定比不上我們。


    淫欲熾熱時這些狗肆無忌憚,它們不怕死,不管饑渴,變得瘋狂,忘了誰是主人,最多待在家一陣,有人餵食它就吃,否則就出外追逐。你們看,這時它們變成怎麼個模樣?耳朵撕爛,嘴巴裂掉,腳斷掉,有些甚至連肚子都裂開來,有的死掉,有的發瘋,還有的失蹤了,這些都是與其它狗打鬥的結果。


    這是動物欲火焚身時的傷害,它們的個性變得與平時不同,模樣一點也不可愛。發情季節一到來,公狗和母狗就互相追逐,淫欲和憤怒之火燒毀一切,動物沒有節制時就是這個樣子。它們的淫欲不受控制,熾熱地燃燒起來,讓它們遭受無量的痛苦,甚至死亡或終生殘疾。


    要是我們人類沒有佛法少欲的教導來節欲,保護我們,那麼我們的本能也同樣沒有止盡。而且,由於我們的智力比動物高,我們對彼此的傷害比動物大。把智力用在善的方面,可以讓我們有尊嚴,為自己、家人和國家帶來好處。然而人類的智力既可行善亦可造惡,大致上,如果我們的心地不敦厚,智力就變成做壞事的利器,給彼此帶來嚴重的傷害。


    這是我們需要道德規範和保護,以便快樂和平生活在一起的原因。至於夫妻之間,這意味著彼此忠貞,不要像我們八九月的朋友,追逐殘羹剩菜,這不是人類應有的行為,我們人知善惡、好壞,不應該這樣做。否則我們將會遭殃,至少是貶損我們人性的尊嚴,或者更糟,墮落至不值一文的地步。


    受內在熾熱的情緒擺佈而流連酒吧、夜總會、按摩院或類似的地方尋花問柳,是在敗壞我們生而為人的內在德行,這跟不知禮儀廉恥,受欲火煽動而撕咬的畜牲沒什麼兩樣。所以,我們人——特別是已婚者——不應當做這類事,這違背普世的家庭道德觀。


    這類沒有節制的行為對配偶造成的心理傷害將無法治療,難以恢復正常。所以,珍惜婚姻的夫妻決不應該做這些事。不遵守少欲的原則,愛很快會變成恨,夫妻變冤家。家庭少了這個原則,則婚姻幸福缺乏重要的保障。


    不要以為少欲的道理沒什麼大不了,夫妻少欲,彼此間才能心心相印,感情至死不渝。家庭所有的收入會彙聚往同一目的,而不是揮霍在欲望的深淵裡,不管家用多少,每一分錢的花費都會增添家庭的幸福,而累積的財富則是幸福的泉源,它的開支變得合理,為父母與兒女帶來好處,真正體現財富的價值。


    這是為什麼佛陀教導我們依照佛法修心,心是根本,一顆穩定的心意味著穩定的財富,心不安穩,開了缺口,就無法把持任何東西,這時財富也隨著不穩定地日夜流失。就像完好無缺的水甕可以盛水,一旦有裂縫就不好使用,萬一整個裂開就報銷了,婚姻也一樣,配偶非常重要,雙方都誠實忠貞和信任是整個家財富、安穩和幸福的根本。我要你們實踐這些道理,應用在自身、家庭和工作上,讓你終生幸福和樂。道德能保護和維持你內在的財富,令家庭和平安樂,所以不要違背道德原則。


    淫欲如果放任不管,將令人失去理性變得荒淫無度,佛陀說“沒有河流比得上愛欲之流”,大小河流、大海汪洋,不管多麼深廣,總會有涯岸,有島和沙洲,然而愛欲卻沒有盡頭,沒有島沒有岸,它沒有節制,不會適可而止,日夜奔流,淹沒心中的堤岸。倘若我們沒有道德作為防洪堤阻止它,世間將被貪欲和嫉妒之洪流淹沒。放縱淫欲將令我們比那些八九月的朋友們更兇猛,我們會因為欲火焚身而把對方幹掉。還有,我們愚癡的行為會被畜生當笑料。所以,要維護我們人類的尊嚴,不被動物笑話,就一定要遵守道德,行為舉止要得體,這些都影響我們自己和家人。


    道德的意思是高尚以及善的行為,道德使得這個世界有保障和穩定,為世間所需,是人心最好的滋養。善行在理性方面保證我們行為有分寸,為世間眾生毫無異議地信受——它超越異議。假設我們賺五元,不管我們花多少,都合理地使用,不浪費。要是我們賺一元、一百、一千乃至百萬,我們都會合理地使用和儲蓄,充分發揮它們的價值,知道怎麼應用金錢滿足我們的需要,增添幸福。


    但是如果心有裂口,即沒有道德原則,那麼所有的財富就會像破甕裡的水一般全部流失,無論賺多少錢都白費。這裡我不是說把錢財應用在有益的事項上,那不是浪費;我是說花在沒有意義,有害的事物上,這樣揮霍的話錢財變成禍害,使愚蠢的人墮落蒙羞,這種人沒有道德來保障他們的平安和財富,無法好好利用他們的錢財,結果他們擁有的一切,包括財富在內,原本是帶來幸福的,現在卻給他們招來禍殃。


    這是為何道德之所以那麼重要,有道德規範和保護的家是個安全的家,家人能理性溝通,不會頑固執持己見,使得日常作息和生活各方面都順適。其實,真誠地受持五戒就足以使家庭安寧了,五戒就像冷天保暖的寒衣、雨天遮雨的傘、放置貴重東西的保險箱,持戒能保護家人的心,特別是夫妻的心,免於貪欲的腐蝕。


    第一條戒是不殺生:所有眾生——我們或其他有情——的生命平等,每一隻動物的生命跟人類的生命一樣珍貴,因為如果某隻動物被殺害,那它就不能活命,人被殺害也不能活命,換句話說,動物的生命和人的生命一樣會斷絕。我們受教導不殺害生命,由於殺生徹底消滅一個生命,不管是動物還是人,死亡都是最恐怖的事,所以佛陀教導我們不殺害有情眾生。


    第二條戒是不偷盜:偷竊,沒有得到物主的允許擅自拿取東西,不但濫用物主的東西,還傷害他的心。這是大罪,我們切切不可犯。


    所謂別人的東西,即使是一根針也算。物主的東西和他的心兩者都很珍貴,每個人都珍惜自己的財物,要是被偷了,就會傷心。這裡心是個重要的因素,比被偷的財物還重要,財物被偷盜而失去跟自願給出去是兩回事。即使是一根針,失去了也會讓人懊惱,想要報仇,並且導致人們彼此殺害。由於人們非常看重所有權,因此我們受教導不可偷盜,偷盜的行為對物主的心理造成極大的傷害,是件嚴重的事。


    偷盜的行為和自願佈施完全不一樣。自願佈施,人們對於施了出去的財物不管多少能輕易捨下,不要說給一根針,即使捐出是一大筆財富也會很高興。佈施的人會開心,接受的人也感激不盡,施受雙方皆受惠,社會上人們互相説明的情況通常都是如此。


    佛法平等對待所有的心,認為每一眾生都珍貴自己的心,所以教導我們不要殺生、偷盜、與他人的配偶或子女邪淫,來傷害別人的心,這些東西的主人都是某個有情的心。偷盜觸怒物主的心不會帶來好處,一顆暴怒的心產生的暴力比任何東西都來得大,不管哪裡的謀殺案,兇手通常是由於憤怒,受委屈而行兇。所以佛陀教導我們持戒,尊敬彼此的心和財物。


    這意味著我們不應該有不道德的行為傷害彼此的心。例如,殺死一個人不但把他的身心毀滅,同時也給他親近的人帶來毀滅性的影響,使他們要報復。結果那個人死了,他的親友和家人還活著,他們尋仇報復,如此冤冤相報終劫不盡。


    第三條戒是不邪淫:天下的父母都愛自己的孩子,每一個丈夫都愛他的妻子,每一個妻子也都愛自己的丈夫。任何一個家庭,最深的愛是夫妻間的愛,丈夫和妻子相互扶持如同一體。在一個家庭裡,丈夫對妻子的愛或妻子對丈夫的愛是最深的,他們如此深愛,以至執著和佔有欲也那麼強烈,沒有什麼比這份愛更值得他們珍惜。所以,萬一有一方不忠貞或不誠實,像饑渴的雜種狗到外面去偷吃殘羹剩菜,對另一方帶來的悲傷和失望將難以形容,雖然還活著,但是卻像是被人剜心肝那般的痛,出軌給配偶帶來的傷害就是那麼嚴重。


    要是你們當中有人想對配偶不忠,我建議你先放長遠看看佛教的教導——至高的佛法和無上的導師——看看佛法教些什麼,導師是怎麼樣的人,為何過去諸聖賢對他那麼尊崇。至於淫欲煩惱,有哪位聖賢崇拜過淫欲煩惱嗎?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們要那麼崇拜淫欲呢?這樣思考,你就有能力多少抗拒和避免這些煩惱。至少,在這個充滿煩惱的世間,你會是比較文明的一個,你的配偶將能睡得安穩體面,不是在睡夢中暗自流淚——你可以看到全世界的人都愚癡地往這個方向冒進。你們在社會上打滾,比我這個閉目塞聽的老和尚有更銳利的眼睛,所以肯定看過我在說的。


    為了彼此的尊敬以及維持和諧的關係,家中有些事務由丈夫負責,那麼除非受要求幫忙,做妻子的不應該干涉;同樣的,有些事務由妻子負責,除非是她要求協助,做丈夫的也應該由她全權處理。彼此都應該讓對方處理適當的事務,兩人相敬如賓,而不是互相詛咒。還有,談及對方家人時要尊重,千萬不要侮辱他們。即使是夫妻偶爾起爭執,也要把問題限制在兩人之間,別把對方的家庭背景扯進來,那樣的侮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種下家庭破裂的因緣——那是誰也不願看到的結果。


    鬧意見時,不要立刻憤怒或起瞋恚,想想嫁娶之前,為了這樁婚事你們經歷了多少煎熬,另外,也考慮一下你們家人為此的付出,既然現在如願以償結婚了,就應該想辦法維持這段姻緣白頭偕老。


    有緣共結連理,你們可以為對方付出生命,要是兩人之間有什麼問題,應該看作牙齒咬到嘴唇,唇齒緊密相依,彼此之間經常有摩擦是正常的。由於你們分擔彼此的責任,所以如何維持兩人關係的穩定比起可能傷害感情的小問題重要多了。


    記住,你們兩人離開父母成家,現在對方就是你們的父母、密友和終生伴侶,做什麼事,都要先考慮主人的心——妻子是丈夫的主人;丈夫則是妻子的主人——不要傷主人的心。如果沒有主人照顧,不管是什麼都不安全,所以時刻記住你的主人,不要放逸或者無所顧忌,這樣,你們的家庭才能安穩。


    以上所說的是少欲的部分道理,如果你們把這個道理銘記在心,那麼不管去哪裡——為了工作待在家或出外——由於你們互相信任,因此都能保持一顆清淨的心。你們一心為家庭的幸福、豐足和安寧而工作和付出,因此你們的收入將會為家庭帶來歡樂。


    即使由於世事無常,家庭有所匱乏,問題還不至於像夫妻發展婚外情那麼嚴重,那會把整個家毀掉,要是婚姻潛伏著這個問題,那麼就算是銀行裡存款百萬,也不會快樂。另一方面,一個遵循少欲道理過活的家庭——把丈夫牢記在心,把妻子牢記在心,清楚知道什麼是自己的,什麼是別人的,決不逾越界限——肯定快樂安寧,即使是偶爾物資不足,還是能知足地生活。


    我們人類的生活,夫妻間的家庭關係是重要的一環,這個關係健康的話,孩子不會有父母為婚外情爭執的心理創傷。父母為其他事情爭吵——這個那個不夠還是什麼問題——還不至於那麼嚴重,一般家庭多少都有;但是因為配偶不忠而爭執就非常嚴重,讓家裡每個人蒙羞。所以,這方面你們一定要非常嚴格把持自己,決不可放任隨便。其他爭吵,你們也要小心才是,反正不管吵些什麼,都使孩子難堪,他們去學校或跟朋友出外會覺得很沒面子,抬不起頭。


    第四條戒是不妄語:為什麼佛陀教我們不打妄語?好好思考一下,說謊有什麼好處嗎?假設這個國家,這個世界,每個人見面都互相說謊,不管你去哪裡,聽到的都是謊話,沒有任何一個人講真話,這種情況發生,我們人類能共同生活嗎?——不可能。倘若我們彼此間完全不可信任,不誠實,我們將無法相處。朋友、夫妻、父母、孩子,以及整個社會上的人要能生活在一起,彼此能信任,我們一定要真實不欺,一切交往以誠相待,把這作為待人的原則,這樣社會才能蘊聚深厚的根底。


    這裡我只是簡略解釋一下不妄語戒,你就會看到誠實的價值多大。人們必須誠實才能和諧相處在一起,謊言和欺詐不會帶來和諧,實際上,謊言對我們的社會破壞非常大。我們如果為別人著想,與對方交往時就必須誠心誠意。說謊者欺騙別人,是敗壞社會風氣的惡鬼,善良的人都輕視說謊者,儘量避開他們,惟有專門賺取別人心血的,也就是靠招搖撞騙過活的人喜歡說謊。所以,只有壞人才靠行騙過活,好人根本不屑這樣做。佛陀教導我們不打妄語,因為妄語就好像刑官,等著要拷打說謊者,讓他遭惡報。


    第五條戒是不飲酒:什麼是酒?這裡酒是指醉人的物品。喝酒把一個高尚的人變成有缺憾的人,喝得愈多,毛病愈多,到最後變成亂講話的瘋子。我們一生下來,父母親沒有餵酒,他們餵營養健康的食物,比如母乳給我們。我們靠母乳,還有這些營養豐富的食物才能長大,可是一旦長大了,卻飲酒以及吸食麻醉品來毒害自己。我看不出這樣做對這個人身帶來什麼好處。


    大家想像一下:假設我們這裡在座的全都喝醉了,從我這個布瓦老爺爺以下,每一個都大耍酒瘋,大家橫七豎八癱在路邊,不管去到哪裡,都大小便在褲子裡,完全沒有正常人的羞恥感或難為情,你看得下去嗎?要是酒真的如人們吹噓的那般好,為什麼有品德的人不會羡慕躺在路邊,身體和周圍沾滿大小便的酒鬼?“這些酒鬼真不錯!他們不必選地方大小便,可以直接撒在褲子裡,一般人都做不到,實在了不起!”他們會這麼說嗎?


    這是佛陀警戒我們不要喝酒的原因,他不要整個國家的人都發瘋,個個道德淪落荒廢工作。喝醉的人和死人沒什麼兩樣,除了吹牛什麼也不會做,他變得沒有理智,毫無忌憚什麼事都敢做,不知尊卑,不怕作惡也不怕因果,既不尊重別人,也不會考慮地點適當與否。他可以不顧廉恥什麼地方都敢去,什麼都敢說,可以從早到晚講個不停,沒完沒了地重複同樣的故事,煩死聽的人,說了一陣子,他會說“哦,我得走了”,然後繼續講,再一會,“哦,我看最好還是先走了”,還是再繼續講。他就是這樣講一整天——“哦,我該走了”一整天,就是沒有走——這就是酒鬼的作為。


    他講話完全沒有意義和目的,沒有內容,沒有顧及善惡對錯,他也完全沒有時間觀念,喋喋不休地講不停。這是醉酒——完全失去注意力,沒有節制。人最蠢是喝醉的時候,也是最愛吹噓自己多聰明的時候。一個酒鬼就是一個瘋子,所以我們把酒叫作“亂性水”,凡是要體面做人的都不應該喝酒。喝酒一點好處都沒有,所以,作為一個有品德的人,我們怎麼可以假裝壞東西——令我們神志不清和醉醺醺——對我們好?


    這是五戒從不殺生到不飲酒簡單的講解。這些戒稱作道德的根本,人由於有理智而地位殊勝,這些戒就是我們做人的基本德行。作為有理智的人意味著能夠明智地遵守個人的操守,不是喝酒、結怨恨或者傷害其他人,這種人不叫有理智的人,他們是愚蠢的人。


    佛陀的教導正確無誤,適合我們人類根據各自的身分在生活中實踐,佛法的道理根本沒有阻擋世界的進步。相反的,世間的作為卻障礙佛法,違背良心毀滅佛法。我們這樣做時,唯一缺少的是一條尾巴,不然我們就叫作狗。如果我們的行為那麼墮落,即使沒有尾巴也可稱作狗,當我們嘗試去搶狗的尾巴時,小心被咬!


    人類已經完全失控,我們說我們在進步,我們很先進,很文明,問題是如果我們全然不顧及什麼是合理的,什麼是尊嚴或正確,那麼我們就被世間牽著鼻子走,物質的進步只會像烈火般燃燒這個世間,燃燒每一個人,到最後沒有世界供我們住。我們沒有尾巴,不能冒充自己是狗,要是去搶狗的尾巴,它們會咬我們。作為人卻沒有良好的品行就是所謂的偽人類,沒有道德來正名我們就不能假裝是真正的人。另一方面,我們又沒有尾巴,也不能冒充是動物。不遵守佛法,破壞自己和大眾的利益,就會陷入這樣的困窘中。這是為何修行佛法使我們名副其實地成為真正的人——因為佛法是佛陀針對人的教導。


    做任何事前,先考慮是否正確,不要隨著自己的情緒和欲望行事,情緒和欲望沒有真正的標準,欲望什麼都要,即使吃飽了,你仍然可以要更多,你的欲望饑渴——無時無刻不饑渴。這就是欲望,完全沒有標準沒有節制,佛陀把這稱作心卑劣低下的一面。


    所以你需要應用佛法來觀察欲望,仔細剖析看它要什麼,倘若它的要求合理,你才去做。如果你已經吃飽了,它還要吃,要更多,那麼問它:“你還要吃多少?整個天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吃天空。人們吃的你都吃了,你已經吃夠了,到底還要什麼?”要是欲望頑固不化,你要成為有品德能節制的人,就必須來真的狠狠懲罰它。


    放任欲望和情緒,它們將失去控制,所以我們一定要管教自己,甚至強迫自己節制,被欲望牽著走的話,人類就會墮落,所以我們必須把道德當作行為的準則。佛法的教導是一個重要的對策,確保我們做個好人,快樂安詳地生活,如果我們在追求快樂過程中沒有道德規範,那麼至死都得不到快樂,等待著我們的只有痛苦和不滿足。無論你是誰,正確和適當的做法是把佛法拿來實踐。缺乏佛法——也就是說,沒有善法和道德——你就缺乏追尋快樂的工具。


    我們的心和行為沒有道德,導致這個世間一天比一天苦惱。我們看到的是世間的作為壓制道德、踐踏道德。不要以為道德會壓迫世間,道德從來不曾傷害這個世間一毫一髮。事實上,是世間全面壓制道德,摧毀道德,使我們失去指引,什麼也得不到,最終大家以可怕的方式互相破壞對方。所以,我要求你們看清沒有道德的壞處以及實踐道德的價值。有了佛法庇護,你會順利發展,家庭和諧,社會也會繁榮。


    你們知道嗎,我們作為人類的價值來自於我們的道德行為,不是像動物般來自皮肉。魚和螃蟹之類死了,你可以把它們的肉拿去市集賣,帶著滿袋子的鈔票回來;你試把一個死人的肉拿去市集看看會發生什麼事——所有的人會一哄而散。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人類的價值來自於皮肉了?人類的價值來自以道德莊嚴的心,有德行的人是有價值的人,不管他們住在哪裡,那裡就安詳和樂。


    我們以德行莊嚴自己,會顯得富有魅力,不管多大年紀,都不會褪色,我們的價值就在於德行!要是一個家庭道德觀念不強,這個家會越來越煩惱,要是道德嚴重不足,這個家就陷入大麻煩中,如果道德蕩然無存,整個家就完蛋。


    我要求你們好好思考我剛才所說的,然後拿來實踐,這樣就能使你自己和家人免於目前面對的危險,帶來快樂及安詳。特別是夫妻,應該好好互相尊敬,我要求你們對待另一半就像對待自己一樣,決不要意氣用事貶低對方讚揚自己,應該在道德上,在家庭方面彼此平等對待,那麼你們的家庭將和諧快樂。

三、心靈的醫藥

 我們這個世間——無論多麼炎熱熾然——仍然有佛法醫治疾病。至少,還有佛教作為醫藥減輕某個程度的痛苦。苦就如疾病,不管多麼嚴重,要是我們醫治,多少可以舒緩病情。


    如果世間的心——我們的心——受煩惱和苦擺佈,那麼不管我們是什麼種族、階級或國籍都好,皆無法在這個世間得到快樂和安詳,因為我們的心沒有佛法救濟它。


    佛教依照因果的法則指導,從最根本而言,佛教即結合因和果而成,信仰佛教就是信仰正確的因果律,不違背因果。如果我們遵循因果的定律修行,就有辦法從世間內在與外在的痛苦中解脫。


    內心沒有佛法信仰的人——不管住在哪裡,受多高深的教育,多富有——找不到快樂,他們一刻也放不下內心的包袱,因為沒有地方給他們放下,他們能把包袱放在哪兒呢?他們所擁有的是貪婪的欲望帶來熾熱的煩惱,而這些欲望所造成的痛苦,反過來焚燒他們自己。大部分情況下,他們得不到想要的,卻不斷面對不要的,是煩惱把世間眾生帶上這條路。


    但是我們讓因果的力量——佛法的力量——引導的話,那麼雖然我們在遵照理性、違反煩惱的過程中可能會遭遇一些痛苦和困難,但是最終的結果會帶給我們滿滿的幸福和歡樂,解除我們的苦,這是為什麼人心迫切需要佛法的指導。我們人類——比世間其他有情的智力高——應該利用佛法來莊嚴、保護我們的身語意,讓我們的言行舉止賞心悅目。


    佛教是從純淨的佛法流傳出來的,從無上的法——佛世尊證悟的微妙法——開展出來,以指導“這樣做、不那樣做”等形式流布世間,以讓我們能照著做,不至於偏離正道。一旦我們信仰因果律,那無論在修道上遭遇多大的困難,我們還是盡力而為,儘管這樣做違反我們的習性。其實,違反習性就是違反煩惱——佛法的敵人,換句話說,遵循佛法行事就會違逆煩惱,快樂、安詳和寧靜必定會隨之而來。


    我舉個例子好了:假設想起今天令你生氣和心煩的事,你整顆心就會充滿怒氣,如果那件事確實惱人,使你憤憤不平,那你就真的會怒火中燒,整個心思沉溺在這惱火沮喪的事件上,日夜想著它,行住坐臥都放不下,現在你不是專注在禪修所緣上,而是專注在這件事上,所以,這樣做怎麼可能會快樂?這樣做只會變成熊熊烈火,不斷燃燒——因為事件本身就是一把火,你那些圍繞著它的念頭也是火,結果怎麼可能產生“水”呢?——只有更猛烈的火,情況必然如此。你愈堅持往裡面鑽,就愈傷害你的心,到最後你會吃不下睡不著,沒有足夠的心力把這些妄想停頓下來。很多情況下人就這樣發瘋了,被自己的想法拖垮。


    什麼造成這個破壞?這是煩惱幹的事,與佛法無關。為此,你堅持不想壞的事,用念住停止妄想,用智慧把它切斷——雖然這很難,違反我們的習性——你可以意料到心會平靜下來,或者你至少有足夠的專注力來思考如何解決問題,思量之前沉溺其中的思緒,哪些是對的哪些是錯的,更重要的是,看清為什麼會拼命往牛角尖裡鑽——“你知道不好,那為什麼還拼命想它,為了自己的好處難道你不能振作起來?”


        這是如何以道理——因果律——解決問題,由於你的心受思緒所累,已經熾熱得懊惱不堪,流露出明顯的痛苦,因此整個考慮的重點在於看出那些思緒的害處:“你再沉迷於思緒的話,結果會怎麼樣?現在都已經那麼痛苦了,你繼續想下去,恐怕要把心給淹沒了,你怎麼承擔得了這個壓力?你再這麼胡思亂想,只會愈來愈痛苦,那件事已經夠煩了,你愈想就會引發愈多的思緒,到最後你要怎麼承受這些痛苦?難道你還要繼續想?給自己累積愈來愈多的痛苦?”


        通過這樣思考,足以使心恢復理智。心一旦有了理智就能冷靜下來控制自己,這時可以嘗試放下思緒,用理性把自己抽離,同時控制自己的思想。熾熱的思緒受抑制之後,由此產生的痛苦也隨之受制服。你這樣做是經由念住來控制它們,由此可見,你有能力用念住來抗拒妄想,用智慧來衡量情況,進而使心冷靜平和下來。做到這點,就能制服痛苦使之消失。


    雖然我們的心很難約束,很難控制,我們應該想出策略來應對,以此卸下內心的負擔。這的確很困難,但這是正道上的困難,會帶來幸福快樂的困難。當事情不再干擾人,令人沮喪,我們就不再增添痛苦,不再受痛苦的餘燼燃燒,心因而能釋下重擔休息。遭遇壞事時,我們可以抱著這個原則來省思。


    例如,有人詛咒你或說你的閒話,也不知道這些詛咒或閒話到底流傳了幾天還是幾個月,你是今天才突然發現的,知道了之後馬上沮喪無比。有人告訴你:“張三和李四說你的壞話,他們說……”你聽到了這個轉告,不必什麼理由就緊緊執著這些話,心裡面燃燒起來。這是你自己錯誤的設想引起的,要是那個人不告訴你,即使別人真的那麼講你,你的心也安然自在,沒有任何感受,因為你的心還不知道這件事,還未受刺激,所以保持正常,不受苦。


    別人說這類事情的時候,如果你保持念住,就會立刻看清楚這種事不會帶來什麼好處,所以何必執著它來染污自己的心?大家都曾接觸過污穢的東西,對不對?


    我們走路經過污穢時,會保持一段距離,我們知道那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不想踏到,更別說要用鞋底踩它,踏到了肯定弄髒自己。同樣的道理,既然我們知道是齷齪的事物,為什麼還要讓心在其中打滾?為什麼還喜歡和它們糾纏不清,想著它們?我們生這類事物的氣,整個心就受染污而熱惱,真笨!


    我們這麼思考,就可以把這些思緒打住,不再在乎它們。只要一想起它們,念住就在那兒——迅速且機警——這使我們能放下,不再執著它們,反復地燃燒自己的心。


    如果你把佛法視為醫藥,在一切活動中拿來保護自己,那麼你的心將能保持平等,當眼、耳、鼻、舌、身接觸外塵時,它也鮮少會受傷害,即使是心中生起不愉快的回憶干擾你,你也可以立刻擺脫它們,因為內心有念和慧。你一利用念和慧,它們即刻發揮效果。惟有忘失了我們的守衛——念和慧——煩惱才能生起,讓壞東西跑進來糟踏我們的心,使我們痛苦。要是我們肯承認是愚癡和放逸使自己受苦,那麼我們就沒有理由好抱怨的。


    事實上,全世界的人都在抱怨,為何如此?因為他們不要受苦。既然不要受苦,為什麼總是以令自己受苦的方式思考?這是由於他們沒有警覺到自身內在的情況。要怎麼樣做才能警覺內在情況?他們必須用念和慧來專注內心當下的狀況。開始修行時,這樣做使他們至少有個依靠,持續不斷修行之後,他們會逐漸有能力掌握內心發生的一切。


    這是我們如何應用佛法來對治我們的心,要是世上所有的人都訴諸理性面對內心和外在的事物,我們將清楚知道什麼會危害個人和大眾,並且避開它們。這樣,我們的心就不再處於危險狀態,四處魯莽地傷害自己和別人。另一方面,我們會思考如何給自己和大眾帶來好處。如此一來,整個世界會繁榮進步,我們也能快樂和平。以佛法作嚮導,我們就會依據因果——為世間帶來興盛的普遍真理——正確地修行,走向和平的道路。


    這是我們要和諧生活在一起,佛法能起重要的作用的原因。現在,我們可以快樂安穩過活,身心祥和,要是佛法在社會上流傳,每個人都如此,那麼世界就會太平。現在讓我們考慮心未來的境界——內心有佛法,堅持以理智為原則,它哪會遭遇什麼麻煩呢?說到底,之所以會有麻煩是心自己招來的,如果它不自尋煩惱,並且用佛法來保護自己,那麼不管死後投生到什麼地方,都不會遭受痛苦。


    佛法教導的道理,使心修善積德,不造下墮的惡業,因此不太可能投生去悲慘的地方。內心惟有善——內在的品德——會提升它轉向善道,世世如此,這是它未來的果報。


    一個修道,內心有佛法的人跟一個沒有佛法的人有著很大的差別,即使兩人住在同一個世界,擁有同樣的外表,但是他們的知識、思想、觀念和行為天差地遠,因此不可能招感同樣的果報,所謂如是因如是果,無始以來法爾如此。


    這是為什麼佛陀說:“是業力區分眾生,從最低至最高把眾生分成不同的種類。”眾生的種類不同源自於各自所造的業,因此業是有情生命最大的課題。為何是大課題?因為我們每一個都不停地造業,儘管我們可能沒有意識到自己造業,我們的行為帶來的或善或惡的果報必定會成熟。


    什麼是業?業的意思是行為:我們的意欲稱作意業;我們的語言是口業;我們的行動是身業。當中的每一項行為,都是由我們自己恆常造作,所以,我們怎麼可以希望阻止這些行為的果報將來不成熟?我們沒有間斷地造作善惡業,這些行為的善惡果報形成力量決定我們來生的去處。在這方面,沒有任何力量可以超越我們自己造的業,沒有力量大過我們自己造的業,造了業之後,業的果報會給我們帶來慰藉或痛苦。這就是佛法教導的道理——相信身口意所造的善惡業;佛教沒有要我們相信其他外在的力量。這是我們的安全保證、我們的保障。所以是這個,也惟有這個,可以毀滅或救濟我們的,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可以毀滅或救濟我們。


    惡的身口意毀滅我們;善的身口意則救濟我們,照顧我們。確保我們不墮落的方法就是這個,也惟有這個——業力,沒有力量超越這個,所以我們不必毫無來由地忌憚重重,怕三怕四。


    其實,我們最應該恐懼的是任何會危害自己的身語意三業,我們應該認識到真正的危險來自當下的身語意,要是我們不願意回歸理智修正自己,我們的所作所為不只對今生,也為來世帶來最大的禍害,直到業力消盡為止,這個禍害和痛苦才消除。


    如果我們信仰佛教,我們就應該相信業的道理,相信業力會帶來果報。我們這裡有沒有人不再造業的?一個也沒有。我們每個都造業,不管是否信仰佛教,我們全都在造業。佛陀說我們每個都有本身的業,這個說法正確地指出業是我們人類行為的本質,是因果的定律。我們可以選擇相信業與否,但是沒有任何力量能消除業這個事實,業力或者果報決不可能消除掉,業力會繼續存在,生生世世帶來或善或惡的果報。沒有任何力量能超越我們善惡行為的業力和果報。所以,我們不必莫名其妙地恐懼,如果你害怕地獄,你應該害怕現在你正在內心挖著的陷阱,這個才重要,這是真正令你墮入地獄的陷阱!


    造成地獄之火焚身的因緣就在你的心中,所以你應當保持理智,利用念和慧觀察內心的因緣,觀察心中錯誤、帶來危害的想法,以及正確、增長善法的想法。在這裡小心地作抉擇,以便不再為自己及世間眾生帶來危害。


    情況就是這樣,所以,我們是否真正需要佛教?在這裡我們得作決定。教導我們佛法的那個人——佛陀——徹底理解業力以及其果報的運作,你根本不可能和他爭辯,他巨細無遺地知曉一切關於他自己,以及三界所有眾生的業報,沒有哪一個可以像佛那樣徹底精通業報。他宣揚這個道理,讓我們行為有所規範——除非我們違反佛法做壞事,導致與願望相反的結果,帶來失望和痛苦。根本的道理就在這裡。


    這是為何我說:倘若我們世間眾生的心目中有佛法,那麼無論遭遇多大的苦難,我們都有地方把它放下。就像疾病,如果我們不放任疾病肆虐,服用湯藥,就有機會痊癒。

四、就在心中

你聆聽佛法開示時,仔細觀察自己的心,那是佛法所在之處——佛法在心中。我還未開始禪修之前,不相信佛法在心中,我想“怎麼可能?”,“佛法是經由內心用功修行而得來,這麼說比佛法在心中合理。”


        “佛法在心中,佛法僧在心中,諸法皆在心中。”起初我不相信這個,我認為所有八萬四千法門都在經典裡面。然而,我一直聽老師們講解佛法,他們從不曾乖離這個論點:“佛法在心中,佛法和心一起。”在我長期重複聽到這個說法之後,心逐漸安頓,靜止了下來。


    最初,我聽法時會把注意力放在說法者身上,而不是自己。他們會說“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外邊”,“注意你內在當下的狀態,開示著的佛法自己會流入和你相應”。我沒聽話,持續把注意力放在說法者身上,事實上,他在說法時我還要注視他的臉。開始時,沒有望著他,看著他的嘴巴講話,我還覺得不對勁。


    日子久了,我發現聽聞佛法時心會凝聚在寧靜中,此時我開始相信“禪定之法確實是在心中”,我開始親自證得這個境界。從此我聽聞佛法時不再關注外面,乃至不關注說法者,因為我沉浸於內心的止靜中,聽法時我的心會定下來——清涼、寧靜和全神貫注。這使我相信:“他們沒有錯,佛法的確是在心中。”


        當聽聞佛法時,“定法”、安止和寧靜在心中生起,於是我開始相信佛法在心中。有了這個經驗,讓我想繼續聽聞佛法以便心安止和寧靜。


    我持續禪修,隨著日子的流逝,修行的成果總是在心中浮現,從不會在其他地方出現。要是心無法安止,肯定可以在心中找到它騷動的原因,我會知道“今天心不安”,心受情緒干擾焦躁。“唔,為什麼心今天不安?”從另一個角度看問題讓我感興趣,我會盡力令心寧靜下來,一旦它禪修回復狀態,就會安穩停下來。從這裡可以清楚看出——佛法確實在心中。


    世界在心中,佛法在心中,所以,聽聞佛法時,你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內心。不要攀向外面——比如,任何與弘法者相關的事物。你這樣覺知自己內心,開示中的佛法會流入,觸及你的覺知。


    在覺知的是心,佛法的聲音綿綿不絕流入與心相應,由於佛法令你寧靜集中,心就沒有機會分神,這一刻,那一刻,它讓你念念相續專注於弘法者的聲音之流,一步步地持續流入,心慢慢變得愈來愈寧靜,愈來愈定。這樣修行,你已經開始看到聽法的效果。


    這是為什麼假使你想要用正確的方式聽聞佛法,以便得到顯著的效果,就需要把注意力牢牢地集中在內心。聆聽時不必留意外界,不需要思考太多,就只是讓心跟隨講解著的佛法之流,佛法就會滲透入你的心,心不再受各種念頭刺激,就會定下來,情況就是這樣。心要定下來,不會因為你要它停它就停,這需要方便來調伏妄念,你得應用些什麼法門,或者開示時的法音來調伏妄念,心才會靜下來。


    世間最劇烈的騷亂在哪裡?沒有騷亂比內心的騷亂劇烈,要說黑暗和渾濁的話,沒有什麼比心更黑暗渾濁,沒有什麼的懊惱和痛苦比心的更強烈,即使是燃燒的火也比不上內心煩惱之火熾熱。


    煩惱除了一步步逼我們受苦之外,不會給我們什麼,所以要學習看出煩惱的害處。我們一定要堅決保持念住,從各個角度觀察事物。念與覺知互相配合,那麼我們的定力,以及從各方面觀察事物的智慧,慢慢就會產生效果。


    例如,佛陀教導我們:“生是苦,死是苦,這是聖諦。”生是苦,然而我們喜歡生。一個孩子出生了,我們開心,一個孫子出生了,或者親戚朋友生孩子了,大家開心。然而我們沒有想過孩子誕生時經過那狹隘,幾乎是必死的產道生出來所經歷的痛苦。


    如果我們沒有看頭尾兩端,沒看清楚起點——生——以及終點——死——這兩端,這兩者帶給我們無盡的歡樂和痛苦。其實,嬰兒必須通過幾乎是必死的經歷才生出來,如果熬不過,他會死在過程中——在母胎裡或者分娩過程——因為他會痛到死。這是我們人如何死去,一旦我們生了下來,不管幾歲,我們死時都是痛到死。


    我們從出生的那一刻就體驗到疼痛,可是我們不認為這是聖諦。實際上,我們應該把它視為有害的東西,是危險和威脅,才會想辦法自己用功——特別是在念和慧上下工夫——超越它。要是我們喜歡開始但不喜歡結尾——喜歡生不喜歡死——那麼就一直和真理相違背,內心有這樣的矛盾怎麼可能會快樂?持有這樣的觀點肯定受苦。


    要做到對開始和終點的看法一致,我們一定要觀察整個過程——看到生是苦,老是苦,死是苦——這三個過程都充滿疼痛和苦,是通往苦和不滿的道路,不是涅槃之道,所以,沒有善巧地全面觀察來理解,我們不可能步上正道。佛陀教導:“不再受生的人沒有苦。”不再生,哪會有苦?沒有生的種子,就沒有苦的種子,苦也就不存在心中。這是為何覺悟者心中沒有不滿,沒有痛苦,他們的心完全沒有情緒,阿羅漢心中沒有快樂,沒有悲傷或不苦不樂的情緒。


    阿羅漢的肉體跟我們一樣有三種感受:他們感受到肉體的痛楚,但是心沒有情緒,肉體的感受對心不起影響,他們的心不像凡夫的心受這類影響動搖,他們知道身體的喜受、苦受和捨受,但是心沒有起相應的情緒作用——因為阿羅漢已經超越所有的情緒,他們的心是清淨的無雜染法,沒有煩惱可以滲入,由於喜受和苦受都是無常、苦、非我,所以不可能滲入清淨心的本性。


    如果你希望自己的心提升趨向清淨,那就努力培養內在的善行,別讓佈施和戒行的德行中斷,這是滋養你內心的善法,往生善處的助緣,你累積足夠的善業作為資糧的話,不管投生哪裡,這些善業會緊隨著你,感生善處。


    我們受教導,一日還未從苦中解脫,就應當拼命用功修行,不可懈怠或自滿。每天磨礪自心,心每天受磨礪,必然發亮。心發亮了,你一定會看到自己的映像,就像清澈的水可以看到水中的動植物。


    相比充滿煩惱、黑暗混亂的時候,心一旦靜止下來,你就能更容易看到它包藏的一切毒素或危險。所以,佛陀教我們要清淨自己的心,波羅提木叉中的告誡教導:


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


        這是所有佛陀的教導,無一例外。諸佛教導我們不要做惡的、墮落的事,要用自己的智慧只做善事,培養圓滿的善行意即培養圓滿的智慧。


    要把心徹底清淨很難做到,但是仍然在我們人類能力範圍之內。佛陀曾經歷過磨難,佛弟子們曾經歷過磨難,凡是證得清淨的人都曾經歷過磨難,他們經歷磨難是為了得到清淨和解脫,為了這個目標而付出是值得的。


    心受污穢和煩惱覆蓋時,它會顯得一文不值。即使我們能看到自己的錯誤,也會覺得無地自容,無法面對世間,因此對生命感到厭倦,或許會決定一了百了。心黑暗污穢到像冒黑煙的悶火時,就會有這種心態。


    要是整個心充滿了黑暗,生命會變得沒有意義,心也似乎沒有價值,令我們覺得去死比較好。問題是死了我們哪裡會“比較好”?即使是現在,也不見得有什麼好,這個世界長久以來都死了那麼多人,倘若死了情況就會變好,為什麼世界沒有變得更好?是因為我們不好,所以才想死,一旦心是好的,充滿了善,那麼生或死都不再是問題。


    心被污染的東西遮蓋了,它整個看來沒有意義。我們慢慢把這些垢染清洗,心就逐漸顯現出它內在的光輝,開始變得祥和平靜,整顆心就會放光、快樂、輕鬆。這時不管我們做什麼,行住坐臥或其他的,內心都歡喜,都令我們開心。


    懷著一顆祥和平靜的心,我們在哪裡都滿足,所以關鍵在於心,心不好,不管在哪裡都沒有一樣是好的。我們會不斷欺騙自己:“這裡或許好些,那邊可能比較好;這輩子不好,下輩子會比較好;活著不好,死了比較好。”我們就是這樣欺騙自己。是陷入煩惱的心在欺騙我們,是那攪起各種問題的心在欺騙我們,“這個會好……那個會好”,事實是沒有一樣好,無論我們到哪裡,都打回原形——因為最重要的心不好。我們必須依靠自己的努力改正這不好的部分,使它變好。


    修行先修止使心能定下來,修止時必須節制自己的心,節制心磨礪它,禪修是為了不讓心放縱打妄想。這樣子修行我們稱作精進用功,我們持之以恆——以恆心毅力下工夫,改過內心的錯失,把敵人連根拔起,直到心能入定。要知道是精進用功迫使心定下來,不是放縱妄想使心定下來。心能入定,安住定中,就是我們修行的成果。我們精進努力,善心就不斷增長,從這裡可以愈來愈清楚看到精進的意義。


    我們的修行進入以智慧觀察的階段時,專注於清晰地觀察東西,如實思惟世間的一切。我們的世界或許無限寬廣,然而當心受煩惱遮蓋時,就囚禁在非常狹隘、封閉的心境裡。受囚禁的心又會壓迫自己,使你周身不自在。所以你一定要把心從囚禁中解救出來,給它空間成長發光。這樣它會自由,寧靜和自在。


    禪修到這個階段你可以觀察疼痛,因為現在心有了足夠的力量,已經準備好,同時也願意觀察疼痛,疼痛是磨礪智慧的磨石。我們用定和慧來消除內心的煩惱,雖然是智慧把煩惱根除,然而在這之前需要有定來逮著煩惱,把它們捆住,定使心集中一處,否則心散亂到你根本無法控制它。一旦心凝聚一處,智慧就把心關注與執著之處——色聲香味觸,又或者是色受想行識——揭開,讓心看清楚,智慧把它們解開來,讓心能夠纖悉無遺地如實觀察。


    智慧一而再,再而三地思惟這些東西,觀察它們。這些物件是智慧所經之處,是智慧的磨石。智慧愈觀察它們,就愈深入,智慧一步一步進行,理解了觀察的物件就把它們放下。放下的意思是心不再受執著影響而背負著它們。


    心在想什麼?心從念頭中得到什麼好處?念頭形成的那一刻就滅去。一個善的念頭?——它生起然後滅去;一個惡念?——它生起然後滅去;不管什麼念頭,皆生起滅去,這稱作“行”。它們生起,它們成形,它們滅去,生起與滅去同時發生,在同一時間生滅。所以,我們怎麼能執著這些東西——這些生滅、生滅——為自我?


    大家都害怕觀察疼痛,既然每一個人都害怕“疼痛”這兩個字,我們怎麼能執著疼痛是我們的呢?你要堅持緊抓著這團疼痛認為是你嗎?執著疼痛是你的“自我”等於拿火來燒你的心。知道疼痛就只是疼痛,能知道疼痛的不是疼痛本身,是心。能知道關於疼痛的一切的是心:疼痛生起時,是心知道,疼痛持續時,是心知道,疼痛消退時,也是心知道。心透過自己的智慧知道,智慧清楚確實地看到疼痛是疼痛,能知的是能知的,這兩者是不同的真實。


    我們對到六塵,是想蘊的作用使我們認出物件和賦予物件意義。六塵生起,心在賦予意義的同時它們就滅去,這個可能是我們的“自我”嗎?我們認出意義,它就滅去,就如一切其他的東西一樣,生起滅去,生起滅去,這類事物有可能是我們的“自我”嗎?這類東西可以是我們的嗎?如果它是我們或者是我們的,那麼由於記憶和疼痛,我們就必須不斷地逃避,記憶生起滅去,疼痛生起滅去,生起滅去,沒有停息地使我們懊惱受苦,一刻也沒有停止。所以我們得觀察,看清情況——身心的因緣——我們各方面的生滅,心各方面的生滅。


    意識:我們意識到色和聲多久了?一出生就如此。我們曾經從中得到什麼永恆的價值嗎?


    一旦我們經由眼、耳、鼻、舌或身來認知到什麼——“嗶!”——它同時滅去,在同一時間。所以,你能從中得到什麼恆久的價值?——什麼也沒有。色會是我們的“自我”嗎?聲呢?香、味、觸會是我們的“自我”嗎?意識——認知任何接觸到的——會是我們的“自我”嗎?它認知——“嗶!嗶!嗶!”——立刻滅去,這是否會是我們的“自我”?決不可能!


    我們怎麼能認為這些生起立刻滅去的為我們的“自我”?我們怎麼能信任它們?它們只是不斷生起滅去。我們是否要堅持這些生滅的是我們的“自我”?果真如此,我們將終日混亂,因為這些東西總是生起又滅去!不管它們是色、受、想、行或識,都沒有間斷地生起和滅去,每一個皆如此。既然我們已經清楚知道它們生起滅去,那怎麼可以緊抓著認為它們是我們的?這是為什麼我們得用智慧觀察它們,看清楚它們是什麼,然後隨之放下它們。


    能知的不會滅去,真心——能知者——永遠不會滅,它知道任何滅去的,但“能知者”不會滅去。色、受、想、行和識依據各自的本性生起滅去,它們全都是自然的現象,受三相——無常、苦和無我——支配,我們怎麼能相信這類東西真正屬於我們的?要是我們以念和慧觀察它們的因和果,決不可能會執著於它們,是由於內心煩惱粗重看不清楚,我們才會執取它們。只要我們觀察,如實知事物的真相,心就會放下它們。


    當決鬥的時刻來臨——死亡時——把這些東西當作你的戰場,身體分崩離析時,疼痛的感受會凸顯出來,比其他東西明顯得多。拿疼痛和心作為你的戰場,觀察它們以便看清它們的真相。不管疼痛多麼劇烈,它不會超越死亡,疼痛只劇烈到死亡的程度,身體也只延續到死亡為止,然而心不會在死時滅去,它超越死亡,因為心永遠不死,它超越這些東西,而疼痛則只延續到死亡,不會超過於此。無論什麼感受生起,它們滅去就完了,劇烈的疼痛或小痛,心一直都如實知道它們。


    有了念住,心能知道疼痛的每一過程,然而那個能知疼痛的不會滅去,所以為何我們要擔心和關注疼痛?疼痛只不過是生起的現象。疼痛依靠心而生起,但它們不是心;疼痛依靠身體生起,但它們不是身體,它們就僅僅是感受。疼痛與身和心分開來,是不一樣的東西,這就是實相。


    我們不違背實相的話,心觀察疼痛——特別是在生命最後階段身體敗壞分離的時刻——會獲得安祥。你可以看到哪個先滅去,哪個後滅去,因為能知的一直在知道。即使一切都已滅去,那個能知的仍然不會滅去。面對死亡時你只需要這樣看到因果一次,你的勇氣會立刻化為行動,死亡來臨時,你立刻展現為戰士踏入戰場。拿起念和慧的武器,開出邁向實相的道路。你把道上的一切砍盡之後,會抵達哪裡?——你會證入實相。


    用你的念和慧砍盡通往真理之道上所有形形色色的東西。你抵達實相時,一切會平穩下來,一切會停止,再無一法干擾心,要是還有什麼在干擾心,那就表示你的觀察還未透徹,還未到達實相。一旦你全面而且透徹地來到實相,決不會有任何東西會干擾心或刺激心,這個境界就只是整個實相滲透無餘的境界。這稱作受實相平穩和停止下來,是通過念和慧清楚觀察的力量而來。


    佛陀及其阿羅漢弟子在這裡——疼痛和苦存在之處——超越疼痛和苦。疼痛和苦出現在身體、在意識(mind)和在心(heart)中。我們要分開它們,就在這裡把它們分開。我們知道,就在這裡——我們受蒙蔽之處——知道。我們所不知道的,念和慧——用來劈開真理之道的工具——會令我們知道。要剖析一切現象的根本,洗滌一切煩惱,把煩惱從心中徹底清除,沒有什麼比得上念和慧,它們是解決所有內心煩惱最先進的工具。


    所以,在你需要的時候,特別是臨命終時,好好利用念和慧,屆時將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到你,即使是所有眷屬圍繞在你身旁,也沒有一個真正幫得上忙,一切都得靠你自己。就如佛陀所說的:“自己是自己的依止。”你要透徹地領悟到這點!要怎麼做才成為自己的依止,而不是敵人?如果你提起自己的弱點、混淆和無智,那你就是自己最大的敵人;如果你遵照佛陀的教導,應用念、慧,信、堅持和勇氣,觀察到一切因緣的因、果和真相,那麼你就是自己的依止。


    所以,為你自己尋找依止。你能在哪裡找到呢?“我皈依佛”在整個內心迴響,沒有其他地方了,“我皈依法”在整個內心迴響,“我皈依僧”也在同一顆心迴響,心是它們的容器,佛、法、僧全部聚集在這一心之中,因為心是聚集諸法最適當的容器。掌握了這個你就可以看到這點——特別是你看到整顆心滿滿是法時。


    因此,淨化你的心,要是你在那個當下能解脫就更好。屆時你不必問佛法僧在哪裡——你確知無疑,只需看著能知全面而徹底地在你內在展現,你就知道它們全都是一體。佛、法、僧全部都是一法——單一、真實的法。


    在開始修行的階段,內心充滿貪瞋癡污穢,一文不值。我們用佛法把污穢徹頭徹尾清除乾淨,心本身就變成純淨的法。做到這個境地,心就自在無礙,不管到哪兒,你都自在。“涅槃是徹底的空”,在空中有什麼消滅了,你會知道,什麼剩下的,你也會知道,還有誰能比沒有煩惱的人更理解這個?當佛陀說涅槃是徹底的空,他是見到了涅槃才這樣說的,是從徹底解脫煩惱的境界中流露出來的佛法。但是我們還未見到涅槃,無論我們重複他的話多少次,依舊還是老樣子。所以好好觀察以便真正見到涅槃,到時“涅槃是徹底的空”就不再是個問題,內心會透徹明瞭什麼消滅了,什麼剩下來。


    “涅槃是至樂”,聽好!這裡的至樂不是喜悅或快樂的感受。這是從純淨無染的心流露出來的樂,沒有像喜悅或痛苦等感覺那般生滅,這和存有的三相——無常、苦、非我——無關。至樂是純淨無染心一個恆常的特性,與三相毫不相干,它沒有變化,一直恆常如是。


    佛陀說涅槃不變。是什麼不變?除了清淨心,沒什麼是不變的,是這個不變。所以,掌握這個以便你能看到,你能知道。

五、 生死流轉

大家來問我問題, 最多人急著想知道的是:“人死了有沒有來世?”這類問題不是個人的課題,而是我們這些背負著重擔的每一個的課題。當他們問我類似的問題時,我會反問他們:“有沒有昨天?今天有沒有早上?有沒有現在這一刻?”他們都會承認有;“那麼有沒有明天?後天?有沒有這個月?下個月?有沒有今年?明年?後年?”


        過去我們記得的事可以用來推知未來,即使情況還未發生,我們可以比較已經發生的事。過去事情的發展有一定的方式,未來事情的發展也必然依循這個方式。例如,“昨天”已經發生了,“今天”正在發生著,日子一天接著一天過。我們知道這點,我們記得,還未忘記。這個下午,這個傍晚,今晚,明早,我們看到時間是依著這樣的順序推移,情況必然如此進行,所以我們能接受未來也必然依照這個方式發生。


    對今生來世感到困惑,或者其它關於自我的課題困惑,都是由自我幻覺而來,製造出關於輪迴的課題給整個世間帶來無盡的紛擾,所以說這些都是大課題。“有來世嗎?人死了會輪迴嗎?”這些問題條理起來,即是誰在投胎和死亡?是我們自己不斷死去又投胎,來到這世界,然後又投生到另一個世界的,除了我們還有誰呢?背負這些問題的都是我們這些流轉生死的眾生。


    這就是無明的害處:我們過去出生了無數次,卻全然記不起這回事。它在我們生命中浮現,可是我們找不到它的根源,不曉得它為何發生,我們無法記得過去發生了什麼。另外,我們為日常的事務忙得團團轉,糾纏得不知何去何從,自我幻覺就是這樣把問題搞得很複雜。受其他事物迷惑還不那麼糟,被自己迷惑則把所有的出路給封死了,我們找不到任何出口。由於這類疑惑和問題會束縛著我們,而非讓我們自由,結果我們身受其害,承受它帶來的苦。除非禪修,否則我們沒有辦法解決這些困惑。


    因此佛世尊教導我們解決自己的困境。然而,正確地依照著做非常重要,要是我們不確定,靠猜測來修行,將不會成功。我們的情況得依靠禪修來解決,而惟有老老實實不斷地累積善行,作為禪修的資糧,我們的修行才會成功,才能開始解決問題,清楚明瞭自己的困擾,獲得圓滿的解答,可以不再為死後是否有生命,或死後是否斷滅的課題困惑。


    我們要處理的是什麼?我們要處理的是心。心是行動的那個,不斷為自己造作因果(快樂、痛苦、糾纏不清和混亂)的那個。大多數情況下,心使自己沉淪,而不是提升,要是我們沒有強迫它走上正道,它就會招惹惡報。苦來自焦慮、擔心,以及沒來由地不斷胡思亂想,這樣的行為是我們受苦不安的一個主要原因。對於那些受世間和自己所迷惑,又沒有興趣修行佛法——確證實相之道——來瞭解自己的本來面目而苦惱的人來說,這是極其困難的事。比如,一旦我們死了,我們必定會投胎,只要輪迴的種子在心中,我們就不斷流轉生死,情況必然如此,我們死後不可能什麼都沒有。


    佛陀教我們監視那個煽動者,也就是說觀察我們自己的心,是這顆心造成生和死。由於我們不理解它,佛陀便解釋不同觀心的法門,直到我們可以明白情況,好好處理它。特別是他教我們禪修,以便這顆飄浮不定的心,能穩固下來足以自立,得到寧靜和定,如此心就安寧不受干擾,不再起伏。


    例如,佛教我們重複念“佛陀、達摩、僧伽”或“骨頭”、“頭髮”、“體毛”或任何適合我們個性的禪修念誦詞,保持覺知觀察我們的禪修所緣,不妄念或分神。這樣修行,我們習慣四處攀緣的心就會穩穩地安住在禪修所緣,即禪修念誦詞上。平時習慣沉溺於各種妄想的覺知,現在會聚集在一點——心——覺知集合的地方,整個覺知之流會彙聚在這個我們關心念誦的禪修詞上,這是由於清晰和顯著的覺知愈來愈專注在這個禪修詞。所以,在修行初階禪修詞很重要。


    一旦我們看到由此修行而來的安祥的真正意義,我們也清楚看到心沒有基礎安住而騷亂的害處。我們從體驗中知道安祥心的好處以及騷亂心的壞處。佛陀教導我們首先這樣修行來明白這顆心。


    接下來我們繼續念誦剛才講過的禪修詞,使心更沉澱更定止,不斷如此重複,直到工夫精純,能隨心所欲地入定。從定心而來的福樂變得愈來愈明顯清楚,而且沒有間斷。心一定下來,覺知就變得清晰顯著,與此同時,煩惱也聚集在一點,我們可以更清楚觀察它們,更容易注意它們的反應——也因此能依據煩惱的粗、中和細,一步一步以對應的智慧消除之。


    現在,關於煩惱,這個有各種匪夷所思的伎倆來擾亂心的傢伙:在培養穩固的定力之前,我們看不到什麼是煩惱,什麼是心,什麼是佛法。心往內聚集靜止不動時,煩惱也往內聚集靜止不動。心往內收回到自己成為我們可以專注的一點時,煩惱也受限制於這一點之內,它們聚集在心,很少像心還未靜止之前那般放肆製造麻煩。


    心一旦靜止下來,就能穩定自立,我們受教導這時要應用智慧來觀察,思惟身體的各個部分——這些煩惱匿藏的地方。心興趣什麼?當心靜止下來,它喜歡介入什麼?心靜止下來,就不再給自己惹麻煩,不過一個我們人通常犯的毛病是一旦證得寧靜和輕鬆,我們就懶惰,只想躺下來休息。我們不想用念和慧來深入探討身體或心以找出真相,把各種煩惱從心中清除。我們沒有反省,成功把身心內各種煩惱消除的人,是依靠念和慧做到的。至於定或者說三摩地,只能把煩惱聚集一處限制它們,卻沒有辦法消除它們。請用心好好記住這點。


    心未靜止下來時,總是捲入色聲香味觸中,把它們當課題令自己騷動。我們用念和慧能知道,心最喜歡哪一色聲等塵,觀察時,我們可用念和慧知道心喜歡涉入哪一塵。由於心定下來我們能關注它的動靜,只要心一往外攀向各種妄想,我們就立刻知道。這是為什麼佛陀教我們用智慧觀察東西,以便知道心涉入什麼。努力注意以便瞭解情況,觀察時應用念和慧來看清楚。只有在入定時不需要觀察,因為定和慧輪流在不同時段以自己的方式運作。


    你觀察色塵,心涉入最多的是哪一種色塵?是什麼原因?看著物件,剖析它,分析它裡裡外外各部分以便看清楚它,知道它的實相。一旦你剖析物件——不管什麼——用智慧如實觀察它,你會發現我們的心是多麼荒謬,多麼欺詐,它在沒有任何道理,沒有任何事實根據的情況下,以形形色色的手段扭曲事物。


    你仔細觀察之後會發現,那個物件根本不值得心給予它的評價,心會有此臆想只不過是它迷戀上那個對象罷了。你通過觀察把身體各個部分隔開仔細看清楚,會發現完全沒有任何東西是有意義或有實質的。心會自行看出自己的臆想和執著的害處,因為不斷揭開內外的事物,心愈以智慧觀察,就看得愈清楚——不單是各種色聲香味觸,也包括介入這些物件的心行——直到徹底明瞭和看透為止,你徹底明瞭和洞見心行,同時知道令它生起的各種荒謬透頂的原因。


    在這之前,你不知道為什麼心介入那麼深,現在,你清楚知道心之所以如此是由於無明和錯誤的臆想。你如實觀察看到外在事物的本質,內心就清楚理解,心把現象扭曲成這樣那樣,導致它愈陷愈深地執著攀取,貪瞋的煩惱也就愈累積愈重。至此心方領悟到自己的荒謬。


    當心覺悟到自己受迷惑了,就會往內收,因為如果它再想要攀緣那些東西,智慧將立刻把它切斷——攀緣使它什麼也得不到。修觀是透徹明瞭這個是這個,那個是那個,於諸法如實觀察一一法:這是解決整個大問題——內心的純大苦聚集——的方法。


    智慧持續解決問題,直到清楚明確理解為止,我們不必叫心放下,心一知道就自行放下。執著的心是還未以智慧知道,還未以智慧明白的心,一旦它知道,就會徹底放下,不再牽掛或懊悔。所有曾經干擾心的掛礙自行消失,因為心徹底看穿它們了。心清楚明確地看透一切之後,還剩下什麼要探索的?


    下一步是觀察心——微細煩惱聚集的點——看它流出來時要什麼。它從哪裡流出來?是什麼迫使心形成念頭?念和慧跟得上念頭的話,這些念頭當下瓦解,不會像之前那般產生東西或製造課題糾纏我們。這是因為念和慧很好地處理它們,在跟蹤煩惱要找出它的源頭時,念和慧當下把念頭趕在一塊然後清除掉。念頭的孩子和孫子——煩惱——從哪裡來?動物有父母,這些煩惱的父母是什麼?在哪裡?為何它們一再形成,一再思想?為何它們生起臆想和詮釋,無止盡地增添痛苦?


    實際上,念頭在心形成,不在別處,所以,一步一步地觀察、跟進,這會引導你找到真相,不要跟失了。這是真正的探索,運用真正的念和真正的慧的力量,觀照所有煩惱的動靜。最後,你會知道心還缺乏什麼、依然聯繫著什麼、興趣什麼、要知道什麼和看到什麼。


    我們持續跟蹤這些聯繫,隨著時間的推進,煩惱愈來愈受限制,因為我們利用沒有間斷的念和慧,切斷了心跟色聲香味觸,以及外在世間一般事物的聯繫,如此修行到沒有疑惑的地步。此時外在的世間仿佛不存在,剩下的只是在內心形成——“嗶、嗶、嗶”——的專注點,這是那個暴君的所在之處,那個虛構創造,焦躁不安地掙扎、受苦的暴君所在之處。


    過去,我們不知道心是怎麼受苦的,只知道苦的果報發生了,這個世界上沒人要的痛苦就落到我們身上來。我們的心背負著沉重的苦,卻不知怎麼擺脫,它完全沒有頭緒要怎麼改善局面。但是,現在我們知道了,我們對心——無明是這裡的主角——愈看愈清楚。無明抓不到任何聯繫往外攀,只好在裡面活動,為什麼它抓不到聯繫呢?因為念和慧瞭解它,把它包圍住,所以它怎麼能抓到任何東西?我們現在用念和慧把無明看得更清楚,專注於觀察它,剝開把它挖出來,心一有動靜就包圍著它。在修行的開始階段,念和慧還不夠靈活,活動緩慢,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念和慧警覺地運作不再有間隙。


    我們在這個階段的修行不再是專注每一行動,而是專注心波動的每一心刹那(mental-moment)。心一波動,念和慧知道它的開始至它的消逝——不管心形成一個念頭、一個意見或一個詮釋都好——之間沒有任何課題能浮現。能做到這點是因為我們擁有速度超快的念和慧,可以跟得上任何東西。波動一發生,我們就知道,我們一知道,它就消逝,當中沒有課題生起。它們在浮現的那一刻滅去,由於念和慧已經切斷往外的銜接,它們無法攀到哪裡去。


    念和慧認真、持續和不屈不撓地探索,它們要知道所有的危險,同時將之摧毀,“是什麼令我們投生?是什麼令我們流轉生死?是哪些因緣聯繫事物?”這稱作以念和慧挖掘和剝開無明心,我們不可能會忽略或沒有切斷那逼迫一切眾生受苦的主要根源——狡猾地染污心的無明煩惱。這是高深層次念、慧、信和精進的力量,是我們所不曾想像過的境界。


    現在煩惱被迫開始現身了,因為它們無處可藏,銜接被切斷之後,它們失去以往色聲香味觸躲藏之處,惟有匿藏在心中:心是無明窩藏之處。當智慧仔細搜尋整顆心,把一切徹底粉碎,什麼都不剩時,最終,這至高的無明煩惱——輪迴生死的統治者——全面被圍阻在心中。這時,我們怎麼可能不知道是什麼造成這個或那個層次的“生”?至於我們將來會不會輪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清楚看到這是造成生死的原因。


    這是我們證明死後會輪迴或者斷滅的方法,佛陀以及聖弟子們修心,內心清楚知道這點,我們也和他們一樣,依據修心的道理修行,在心中證明這點。除此以外,沒有其他方法可以知道實際的情況,所以不要像抓跳蚤那樣四處探索捉摸,除了感染滿身的疥癬,什麼也得不到。我們修到這個程度,稱作徹底消滅心中——主要的種子在裡面——的“生”。從此以往,再也沒有東西可以聯繫外面和往外攀。在證悟佛法這個層次的念和慧徹底明瞭這點。


    無明是問“有沒有來生?”的罪魁,它為來生預留位子,在過去生為我們預留位子,它一而再、再而三無止盡地生了又死,次數多得它記不得生生世世大大小小的生、死、樂、痛、苦。這就是它。


    所以好好記住它的模樣,探索它砍伐它,把它消滅,切不可手下留情,否則你不過是在滋養它,讓它回過來消滅你。


    你圍捕煩惱,它們會聚集進入心中,它們在這裡會聚,我們在這裡消滅它們。一旦你把它們徹底消滅無餘,關於生死以及依生死而來的痛苦等問題不復存在,我們當下清楚地知道這點。


    此時,是否有來生不再是個問題。我們已經捨棄過去生,未來生的聯繫已全被摧毀,至於今生,我們明智地面對,內心不存在一絲一毫的世間法,這是真正沒有困惑的心,一旦所有的問題都在此解決,就不會再有任何問題。


    佛世尊在此解決問題,他的阿羅漢弟子們在此解決問題——在此知道問題,在此徹底清除問題。由於這個知見,這個問題的解決,我們的導師才宣稱為徹底解脫苦,成為世間無上的導師。我們對世間的研究在心這裡完畢,我們佛法的修習在這裡圓滿成就。


    “世間”的意思是有情的世界,“有情”的意思是那些受困於心中者。這是我們穿透問題之處,是我們學習和知道之處。阿羅漢弟子們全心投入在這裡學習和知道——在這裡終結問題,他們徹底解決了問題。


    至於我們,我們背負整個包袱,背負純大苦聚集,背負所有的問題,我們不願意解決它們。我們就是不斷聚積它們,壓在自己身上,內心擠滿整堆的煩惱,沒有什麼比得上它,因為沒有東西比累積痛苦的心更沉重。背負著這整大堆問題讓心沉重不已,這是由於我們還未完成我們的學習,因為無明之故,我們什麼也沒有,就只是背負著這大包袱。


    根據自然的法則,惟有真正的知見顯發出來,消除內心所有的危險,才算是“畢業”。這個畢業可沒頒發學位或頭銜,否則會令我們更加迷惑。完成佛法的修學意味著我們徹底把心中的無明消除,沒有殘餘。


    這時,三界諸有——欲界、色界和無色界——不再是問題,因為他們全都在心中,欲界是一顆欲染構成的心,色界和無色界是埋藏在心中這兩個層次的世界。心消除了它們,問題就解決了,我們要解決問題,就在這裡解決。此世、來世皆在這裡,因為那個投生去任何世界的就在這裡,這顆心就是往外攀去受苦的那個。那個發動的引擎,那個推進器,就在心裡面,不在別的地方。


    佛世尊的教導正中要點、最關鍵之處:心——這個罪魁禍首。我剛才談到的東西如果不是在我們自身的話會在哪裡呢?我們不在這裡解決它們,要在哪裡解決?


    眾生流轉諸趣,是由心內善惡業力所牽引,是心自己投生諸趣中。如果我們不在心這裡解決問題,將永遠無法避免憂悲惱苦的大火聚;要是我們在這裡解決問題,那麼不管火在哪裡,我們都能保護自己。整個情況就是這樣!


    無論什麼問題浮現,皆在這裡浮現。“死後會輪迴嗎?還是斷滅?有來世嗎?有地獄嗎?有天堂嗎?有惡嗎?有善嗎?”我去到哪裡,都是同樣的問題:“天堂地獄存在嗎?”我一向不想回答這種問題,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要回答,因為背負著天堂地獄的是每個人都有的心,所以幹嗎要浪費時間回答?何況我又不是天堂地獄的記錄管理員!


    在這個引導我們上天堂下地獄的根源之處解決問題,改掉惡因,增長善因。我們正確地改善,苦就不再干擾我們,我們怎麼會錯失呢?佛傳授下來的微妙法,教導我們解決問題要切中要害,不是無的放矢,我們不在心中解決問題,要在哪裡解決?重大的問題就只在這心中,在這覺知,低劣是這覺知的問題,勝妙亦是這覺知的問題,使我們人低劣或勝妙的是這受煩惱驅使的覺知。倘若心變得勝妙,那是由於受善驅使,使心勝妙,並最終超越勝妙境界,超越世間最高處,從諸苦中解脫,不再有繫縛的種子。


    另一個人們經常問的問題是如何克服懈怠。要是你告訴他們以懈怠來克服懈怠,那就等於教他們永遠睡著不必醒就能成為床、被和枕頭的敵人那般。他們就像已經死去一般,因為懈怠令你軟弱,無精打采,像已經死了的人,你怎麼能用懈怠來對治懈怠?一旦你得到一個舒服的休息之處,引誘你躺下睡覺,你就像個死人——死在枕頭上!即使醒了,你也不想起身,因為懈怠把你踏在腳下,迫你躺著。你用懈怠對治懈怠的結果就是這樣。


    假如你用精力和毅力來對治懈怠,那麼你會立刻起來,準備好鬥爭。有鬥爭的話,你就有希望勝利;如果你只是躺著,你惟一可以做的是輸掉——雖然我們應該把這情況稱作輸還是稱作什麼說不準,因為你根本就沒有鬥爭,怎麼能說你輸掉?要是有鬥爭贏不了,那麼你還可以說這個人贏那個人輸。可是現在根本沒有鬥爭!你只是躺在那裡翻滾。倘若你不把這稱作“成為煩惱家中的下人”,要叫什麼?因為情況就是如此:成為它們家中的下人。如果你用懈怠解決煩惱,結果將累積更多煩惱。還是你有什麼要說的?照目前的情況看,煩惱都已經裝滿了整個心,你還要滋養更多煩惱,你要把它們放在哪裡?你只有一顆心!唯一的方法是消除煩惱,這樣你才可以開始喘一口氣,不讓它們坐在鼻子上,使你完全沒無法呼吸。


    我們的毅力、精進和努力必須與我們的目標相應:這是聖賢走過的道路。即使這樣做可能會很難,但是足以使我們起來鬥爭。這就好像腳有刺,你要把刺拔掉:要拔刺雖然疼痛,但你得忍耐。不拔它的話,你整隻腳會發炎,可能完全不能走路,甚至要截肢。所以唯一合理的方法是把它拔出來。不管多麼疼,都得忍受,因為你得把它拔出來!只有這樣做才合理。刺拔了出來,就不再造成傷害,接著在傷口敷上藥,腳就會痊癒。否則如果刺一直在裡面,問題遲早要發生。


    煩惱就像一根刺,我們讓它永遠埋在心中,只要它存在,心就一直受感染發炎。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做個道德沉淪的人?問你自己,別問煩惱,它們只會給你更多傷害。假使你不要這個,你就得和它們鬥爭。你跟它們鬥爭,肯定能找出一些方法來戰勝它們,不論輸多少次,總有一次你會勝。一旦你勝了一次,你就會一勝再勝,直到敵人一個不剩,所有的煩惱都徹底消滅為止。


    你勝利時,打敗了什麼?你以精進打敗懈怠,以精力和毅力打敗煩惱,你是這樣從諸苦中解脫。這是你解決生死的方法——在心中,最需要解決的就是這一個點,這是解決問題最關鍵、最切中的點,你不可能在其他地方解決問題,否則即使是臆想和詮釋無量劫,你也只是繼續背負這個增加生、死、痛、苦的包袱。


    “苦存在還是不存在?善惡存在還是不存在?”事實上,我們全都經歷過這些,“惡”是內心的黑暗和苦;“善”是安樂自在。這些法存在每個人的身心內,所以你怎麼否定它們?“善”是安樂的名稱,佛陀稱之為“善”;苦他稱之為惡。我們恆時接觸善與惡,不管活在此世或來世,我們都必然要面對善與惡。


    不管有地獄與否,如果身心充滿痛苦,有人會要嗎?誰想遭遇這種情況?這是我們每一個都知道的,我們已經這樣子處於地獄了,為何還要問地獄?痛苦燃燒我們時,就像用火烙印著那般的熱,無論烙在哪個部位,都同樣熱。要不要稱這個作地獄隨你便,不過沒有人會想要這樣,我們大家都知道什麼是疼痛。


    然後你要到哪裡去找天堂?你修行佛法就會獲得安樂——特別是內心的安樂,從開始時得定和平靜,逐漸提升到心培養起穩定的基礎,獲得確信,接著,你將證得解脫——那麼你要去哪裡找天堂和涅槃?不必找,你內心清楚知道。你是主人,負責掌管心這個煽動者,所以你還要去哪裡找稱作“天堂”和“地獄”的?還要摸索什麼?


    你已經在自身裡得到了真品,這才是關鍵,佛世尊的法不會令人迷惑,去追尋這個那個。所以在這裡好好看管著這貨真價實的寶貝!

六、 從愚痴到空

   我意識到我們都來自愚癡和疑惑的國度,這是由於我們的父母,還有祖先,他們天生就有煩惱,因此愚癡。在此我要借這個機會告訴你們我自己的愚癡和疑惑。我們當中大概沒有一個是來自聰明沒有疑惑的國度。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們必然都有疑惑,我們每一個,在開始修行之前,或在修行初階,肯定會有愚癡和疑惑,這兩者是“有”和“生”的因緣,“有”和“生”則是令一切有情出生的因緣。我們在為修行打基礎時,由於還未累積足夠的資糧,智慧無法面面俱到,因此愚癡會伺機而入,起帶頭作用。要是我們不鍛煉智慧來引導我們,在心中主導的愚癡肯定會把我們帶向錯誤的方向。


    我自己開始修行時,對佛陀的教導——修行之道以及修行之果——有所懷疑,它們是否就如佛所說的那般圓滿,我內心掙扎著是否要修習最高層次的佛法——或者,簡單地說,追求涅槃——的時候,一直深受這個問題困擾。我還未決定修行求證涅槃之前,從沒有過這類困擾,這大概是我的羅盤還未指向這個方向之故。


    然而在出家學習佛法之後,特別是閱讀了佛陀傳——關於他的大出離,走向證道、果和涅槃的故事,以及聖弟子們的傳記,他們聆聽佛陀的教法,雲遊四方修行,最終證得覺悟,證明佛陀和佛法的真實性——修學到這裡,我生起信心仰慕,也要像他們一樣修行。


    可是,我要怎麼訓練才能跟他們一樣?這個訓練——即讓佛陀以及弟子們證悟最高佛法的修行——是否還能為修行人帶來同樣的成就,抑或已經失效了,修行只是白費工夫?修行佛陀傳授下來的微妙佛法還能證得圓滿的果位嗎?——這是我最大的疑惑。至於佛陀以及其弟子的果證,作為一介凡夫,我深信無疑。我剛開始修行時最大的障礙是疑惑,懷疑遵照佛陀以及佛弟子的修行,是否能證得和他們同樣的境界,雖然佛與佛弟子全都走過這條道路來到安全祥和的境地,但是搞不好這條路現在已經荊棘滿途,它會不會已經改變了,不再導向解脫呢?這是我對修道因行的疑惑;至於修行的果位,我則懷疑佛陀時代的道、果、涅槃目前是否還存在。雖然這疑惑縈繞於心,但卻苦於無物件可傾訴,因為我覺得沒有誰可以為我真正理清這個問題。


    這是我一心想見阿姜曼的原因,雖然之前未見過他,但是我聽說他是個不世出的高僧,一般上,跟我談起阿姜曼的人,說起他的果證必然是指阿羅漢,決不會是指其他下位的果證。我因此決定,待完成學習,滿了之前發的誓願,我一定要去見他,在他座下參學,屆時再把內心這個沉重的疑惑解決。


    我曾經發願先完成巴利語三級的課程然後禪修。所以,三級的考試一及格,我立刻遵行誓願離開曼谷,我遠行至呵叻府(Nakhon-Ratchasima),在節甲叻縣(Cakkaraad)度安居。我在這裡開始修三摩地,很驚訝自己的心逐漸地定止和寧靜,可以清楚看到心沉澱平和下來。不久,在我繼續行腳之前,教授巴利語的長老慈悲地前來找我,要我回曼谷繼續深造。回程中,長老要我伴隨他一起去曼谷,這令我進退兩難,最終我前往烏隆府(Udon-Thani)去追尋阿姜曼。在路上,我停留在家鄉班塔村(Baan Taad)製作一把簡單的禪傘,結果使得三摩地的境界消退,我在家鄉還不到一個月,就開始覺得心在禪修中定下來時不像之前那麼緊密,有時能定下來,有時無法入定。情況看來不妙,再留在這裡功夫要丟失,於是我趕緊離開。


    我從呵叻到烏隆是為了趕上阿姜曼,他在烏隆的暖尼寺(Wat-Noan-Nives)度雨季。我趕到之前他碰巧受邀請去了色軍府(Sakon-Nakhon),結果我遇不上他,只好在廊開府(Nong-Khai)的通沙旺寺(Wat-Thung-Sawaang)逗留了三個多月。一九四二年五月,我離開廊開府去色軍鎮,再從那裡去萬曼縣(Muang)的通闊俺鎮(Tong-Khoam),阿姜曼就住在這裡廓阿克村(Baan Khoak)的寺院。抵達寺院時,他正在暮色中經行,他問道:“誰?”於是我告訴他我是誰。他聽了帶我離開經行道去大殿——他住在大殿內的一間房間裡——在那裡跟我交談,他對這個愚癡透頂的參訪者流露出無限的慈悲。那天傍晚他給我第一堂課,我會把所記得的要點告訴你們,時至今日他說的話我依然牢牢緊記心中。


    “你已經讀了好多書”,他說,“至少考到‘摩訶’的學位。現在我要告訴一些東西,你得好好思考。你不要以為我看輕佛陀的教法,問題是眼下不管你讀過多少佛法,除了障礙你的禪修之外,不會給你帶來什麼好處,因為當你禪修靜心時,會禁不住在道理上打轉,用學過的佛法來衡量境界。所以,我要你暫時放下過去的學問,好好修定。因緣成熟時,你修學過的佛法會湧現出來恰如其分地跟修行相應,屆時,你用它來作標準,衡量自己的修行是否正確。但是目前我要你暫時完全拋卻過去的學問。


    “你修定或者以智慧修觀時,先把禪修範圍局限在自己身體。經典中所有的佛法都指向身和心,然而在這個階段,你的心無法確鑿看清,故無法把書本中的佛法拿來應用。你目前沉迷在理論中的心態,與佛的實際方法有出入,你會拿腦子裡的理論來與佛法比較,不斷思索,最後變得沒有堅穩的立場。所以好好思考我說的話,你發心修道不退的話,有一天這些話會在你心中彰顯出來。”


       當晚我親自和阿姜曼交談時當下對他生起大信心,一方面是對他慈悲教導我的佛法深信不疑,一方面是感恩他允許我住下來跟隨參學。與他共住,我感到難以言喻的滿足——同時也難以形容我自己的愚蠢。他非常慈祥,每次去見他,他都教導我佛法。


    我剛和阿姜曼共住的時候,我的禪修一直起伏不定,我的心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無法穩定地靜止下來。我跟他共住的第一個雨季是我第九個安居,我的頭七個安居是讀書期間度過,開始修行之後在呵叻府過一個安居。與阿姜曼共度的這個雨季,我的禪修還是進進退退,雨季過後,我去山上住了兩個月再回來,心依然起伏如舊。我找不出原因為何我已經盡了全力修行,功夫還是會退步。好些晚上,我害怕境界退失結果整夜睡不著,可是最終境界還是退失。尤其是心開始要定下來的階段,我害怕它像之前那般散掉而加緊用功,儘管如此,它還是退失。整個禪修就是如此反復不斷:進步一陣子再退步,進步時,會保持這個境界三天,然後在我眼前退失。這個情況干擾著我,我不禁奇怪:到底是什麼原因令功夫退步?是否是我疏漏了禪修所緣呢?有可能那時失念了。我開始注意這點,告訴自己,無論在什麼情況之下,我都必須專注於禪修所緣,決不可間斷。不管去哪裡,不管是進出禪修——就算是打掃寺院或做任何雜務——我都不讓心稍有忘失“佛陀”——我念誦的禪修詞。


    即使心入定,只要我可以繼續想“佛陀”,我就念著不放,心依然要退步的話,我會在這點知道。注意到這點,立下誓願之後,我開始重複念誦“佛陀”。我念誦時心迅速靜止下來,比以前快得多。它緊密入定時才捨下禪修詞,這個時候,不管是否想“佛陀”,這個定的覺知變成自己本身就是整個“佛陀”。心沒有念頭的時候就沒有念“佛陀”,心一動出定——也就是說心輕微波動——我就立刻灌注念誦詞進去,用它來栓住心。


    這時我不再牽掛修行的進退,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願意放下念誦詞。我只是強迫心覺知“佛陀”,不再關注它如何起伏。關於修行的進退,我從心是否有“佛陀”來知道,從這個角度知道修行的進展,我把信心放在這一點上,不再關心其它的。


    久而久之,心不再像過去般起伏。這讓我理解到心之所以會不斷退步是由於念禪修詞時有失念——念肯定在那時忘失了。因此從那時起,我保持不間斷念禪修詞,不管去哪裡住哪裡都不失念,即使面臨死亡,也決不忘失“佛陀”。萬一心退步,這是我能找出原因的唯一地方,我不會往別方面找。結果,心通過全神貫注“佛陀”而打好基礎。


    接下來雨季又到了,這是我跟阿姜曼一起的第二個安居。在雨季前,我的心已經不再退失,穩定地入深定。雖然如此,我還是不願放棄禪修詞,我不斷如此修行,直到可以從下午靜坐不動到第二天破曉為止。


    與阿姜曼共度的這第二個安居,我認為從傍晚坐禪到黎明是我最重要的禪修方法。在這之後我意識到身體是修行的工具,要是不加節制地使用會把它拖垮,這才慢慢放緩用功。雖然如此,我發現比起其它方法,通宵禪坐加緊用功是增強心力最佳的方法。


    我從傍晚坐到破曉期間,由於長時間的禪坐,身體疼痛異常,這次的疼痛在許多方面跟以往都很不一樣,我從這疼痛中證得一個清晰的知見。我用來觀察疼痛並與之鬥爭的智慧運作無有間歇,直到它能明瞭體內各種疼痛——經過好幾個小時的禪坐,疼痛變得整大團密集的劇痛——的本質。在這同時,智慧能深入滲透知道心的感受。


    這個經驗對我禪修中的念、分別和勇氣起了很大的提升,也讓我有膽識和自信面對將來,因為在死亡來臨時的疼痛,和現在我正在觀察著的疼痛,將會一樣,死亡時來欺騙和迷惑我的疼痛,將不會有什麼不同或特別,這是進一步的領悟。一旦智慧徹底理解這疼痛,疼痛立刻消失,心進入純粹的定境中。


    心沉浸在純粹的定境時,你可以說心是空的,不過它只在三摩地中是空,從三摩地退出來,這個空就散了。接著,心再繼續觀察,如此修習至功夫純熟,能恰到好處地駕馭三摩地。一旦三摩地增強,智慧也相應加強地觀察身體的各面向,直至清晰無疑,一勞永逸地把對身體的執著根除。在這個階段,心也開始愈來愈空,但是還未顯現徹底的空。一日它未臻至爐火純青的境地,影像就會在裡面現為心的映射。這個內心的影像會日復一日地淡化,直到最後離去,至此內在或外在皆沒有心的映射浮現,這稱作空心。


    這種空是心到達心自己這個層次時內在的空,和三摩地的空不同,三摩地的空只存在禪坐三摩地中,當心放下身體,依靠念和慧的力量全面警覺內在影像,這個空稱作心自己的空。這個由智慧證得的空經久不變。


    證得這個境界,心是真正的空,身體雖然存在,然而只是有個身體的感覺罷了,身體的影像根本沒有浮現在心中,這類空叫做心自己的空——它一直是如此地空。如果這個空是涅槃,這只是某些修行者的涅槃,或這層次心的涅槃,依然不是佛陀的涅槃。要是有人把三摩地的空當作是涅槃,那只是某些禪修者三摩地的涅槃。為什麼這兩類空不是佛陀涅槃的空?因為心在三摩地中的空無可避免地會滿足於三摩地,並且執著這三摩地。心自己的空同樣必然會沉浸於空當中,執著它,心一定會把這層次的空當作所緣,直到超越它為止。任何把這空稱為涅槃的人其實不自覺地執著這空,既然有執著,這類空怎麼可能是涅槃呢?


    如果我們不滿足於這個層次的涅槃,我們一定要對受、想、行和識看個透,直到我們清楚詳盡地看透它們——因為我們所指的空是受的空,喜受充滿這個空;想認出它是空;行把空當作造作的對象;識覺知內在的空。所以這個層次的空是心所緣的空。


    倘若我們觀察這個空,清楚看出是心編造的,我們就開啟了一道門,遲早會超越這個空。這樣觀察,心的真相會自己揭露開來,心肯定會找出辦法讓自己自由。編造出來的空它的基礎經不起念和慧的觀察,激進的念和慧會殺開道路——就像燃燒的火遇著燃料——直到把一切有為的根源挖掘出來為止。


    在這個層次,佛涅槃的敵人是心執著的東西:感覺到“我的心是空的”、“我的心自在”、“我的心清淨”。雖然我們或許看到心是空的,然而不空必然隨之;心似乎滿足,然而這只是不滿的另一面向;心似乎清淨,可是我們沒有意識到它與煩惱同住。所以,空、自在、清淨都是障礙心的法,因為它們都是“有”和“生”的相。修行者要切斷“有”和“生”,應該以智慧觀察這些東西,以便放下它們,不要保有它們,否則它們會轉過來焚燒你。當這些統治三界的魔王出現,你的智慧挖掘進去時,你會來到“有”和“生”的中樞,智慧進入它的根源的那一刻,它會在心中崩潰。


    智慧的力量把這些因緣滅盡之後,畢竟空會生起。沒有任何世俗諦的相會出現在這個空之中,這個空與我們之前經驗過的空不同。這個空是否可以稱作佛陀的空或者是誰的空,我恐怕說不上,除此之外,這個空是每個修行者惟證自知的。


    這畢竟空沒有時節,徹底超越時間。三摩地的空會波動改變,作為我們修行之道的無相空或無影像空,可以改變也可以超越。然而這個全然在我們之中的空不會變——因為這個空裡面沒有我,不會感覺到這個空是自我,僅僅是如實看待事物的知見罷了——法爾如此如實地看待這個空,如實看待一切法。即使是戒定慧——我們用來修心的德行——也由於覺悟到它們的本質而放下,沒有任何東西隱藏在這最終層次的空性中。


    請思惟這三種空,努力修行證得,特別是最後一種,是法爾如此的空,超越任何其他人或任何世俗諦再能介入的範疇。我們的疑惑,從最初的佛法到這究竟的空,最後會被我們的知見——作為判官——徹底解決。

七、中道之中

見到一個道心堅決的人——比如阿姜曼——我可以辨認出來。只要看著他你都會敬畏,煩惱怎麼可能不畏懼他呢?連我們出家人都畏懼他,何況比我們聰明的煩惱,哪有不畏懼他的?它們肯定畏懼他,情況必然如此。一個有佛法,有功德的老師,必定非常堅決消滅惡,他一定要非常堅決,惡愈強,他的善也愈堅決愈強大,不堅決強大,善會輸給惡。


    假使這裡骯髒,不管有多麼髒,不可能倒一杯水就乾淨,對嗎?我們要用很多的水來清潔。如果有一坨大便,那我們就得用一整桶水,不是普通水桶,而是特大的一桶水來清潔,大力沖,大便就會沖掉,水力夠強就能沖乾淨。道心堅決的意思是理智地真誠發心面對一切的一切,你們把這個好好思考一番。你修行時要是懦弱就還未上路,與內心的煩惱鬥爭一定要強大,不要讓強大的煩惱頤指氣使。倘若你沒有辦法跟煩惱鬥爭——你怯弱無力——那就太差勁了。


    你們那些要從佛法中獲得清淨和功德的:佛法是什麼樣子?佛陀教導些什麼?是哪類佛法消除哪類煩惱,而被稱為中道?佛陀在《轉法輪經》中教導:“如來覺悟中道——使得眼生、智生——導致寂靜、證智、等覺、涅槃。”中道能令所有這些知見生起。“智”是非常微細和銳利的內觀知見,“等覺”則比內觀知見更微細銳利,它們構成趨向涅槃之道。這些無一不是源自中道,沒有哪一項在中道之外。


    中道的“中”意思是什麼?實際的“中”跟我們通過學習、記憶和推測的“中”真的有很大的差別麼?對,兩者差太遠了!我給你一個例子:假設有兩個軍人,他們皆接受過完整的軍事科學訓練,一個不曾上過戰場,另一個則在戰爭中出生入死,有著豐富的實戰經驗。對於戰爭的情況,哪個會說得比較精確,瞭若指掌?——肯定是打過仗的那個,他可以據實講解經歷過和親眼看到過的各種情況,乃至自己死裡逃生的過程。他能夠從戰場上活下來,必定機敏異常,要是愚蠢的話,早就戰死了。


    所謂的中道:“中”是怎麼樣的?我們學過遵循中道意思是不太鬆不太緊,那麼我們要怎麼確定自己的修行符合真正的佛法,不會不及或過度而處於“中”?或許我們禪坐了一會兒,就開始害怕疼痛,昏倒、死去、身體癱瘓或發瘋,於是告訴自己,“我的修行過度了”——明白嗎?想到佈施時,我們會說,“不,這樣做浪費,用在這方面或那方面比較好”,這算什麼?你知道這是誰的“中”嗎?要是依照佛法,我們認為是過度,然而要是依照煩惱,我們什麼都行,把“中”忘得一乾二淨。所以,這是誰的“中”?這只不過是煩惱的“中”,因為煩惱也有它們的“中”。


    有些人因渴望升天或要證涅槃而行善,他們擔心這個渴望是一種執著。然而他們當生要下地獄時,卻不擔心這是否是執著,他們根本沒想過這點。他們去酒吧時:這是執著嗎?他們沒有停下來想一想。他們喝酒或尋歡作樂墮落時:這是中道嗎?是執著嗎?是煩惱嗎?他們不在乎。但是一來到佛法方面,他們的渴望就變成過度了,無論什麼都是太過。這算什麼?難道我們沒想過這些看法都是煩惱在牽著我們的鼻子嗎?


    煩惱巧妙地將東西包裝起來,它們真正的“中”是在枕頭中,在墊褥中,一旦我們稍為行禪和思維佛法僧,就好像太拼命快要死去的樣子,我們如同被繫著的猴子,不斷又跳又扭,直到把保護我們的“佛陀”丟棄。無論是佈施、持戒或修定,我們都害怕用功過度暈死掉。我們每一步修行煩惱都障礙我們,堵住前進的道路,可是我們卻沒有意識到這是煩惱的“中”,因為它一直在引誘我們睡覺。


    我剛才提到兩個接受軍事訓練的軍人,一個上過戰場,一個沒上過,我們可以把這情況比作讀書:有上過戰場的——跟煩惱鬥爭過的人——可以把中道貼切和精確地描述出來。如果你僅僅是研究和死記……這裡我不是輕視讀書,盡你的能力去讀,儘量記憶,我不是在批評記憶。問題是如果你僅僅記憶煩惱的名相——儘管你能熟背它整個家族——要是你不打算修行,那就根本毫無意義。不修行的話,這樣做就像記熟不同罪犯的名字、這幫那幫罪犯怎麼幹案、怎麼發財、喜歡幹什麼勾當,還有各成員的名字:我們可以記住這些東西,甚至把他們的祖宗十八代都熟背起來,但是倘若我們沒有採取行動對付他們,那麼那些我們記得名字的罪犯將繼續危害社會。所以單單是記住名字根本沒有用,我們必須採取行動,擬定方案:這些罪犯大多在什麼地方犯案?對象通常是哪些人?然後把方案付諸行動,埋伏在他們出沒的地點,直到逮捕他們歸案為止,至此我們的社會才安寧。這是修行的面向。


    這個道理適用於煩惱以及其等流,我們必須通過修行來解決它們。一旦我們知道它們的門路,就把知識應用在修行上。佈施是怎麼樣的?我們已經佈施了所以知道;持戒是怎麼樣的?我們已經受持了;禪修是怎麼樣的?我們已經修過了;這就是修行。不是僅僅記住佈施有這個結果,持戒有這個結果,禪修有這個結果,天堂是這樣的,涅槃是這樣的。如果我們只是死記這些東西,卻沒有意願修行,我們將什麼也得不到,什麼也成就不了。


    所以專注修行跟煩惱鬥爭。無始以來,煩惱就是佛法的敵人,佛陀教導我們煩惱是佛法的敵人。煩惱在哪裡?就在這裡——在人心裡;佛法在哪裡?同樣在人心裡;這是人類對抗他們的煩惱之所以那麼重要的原因。在與煩惱的鬥爭中,我們很自然地會遭遇多少痛苦和不適。無論煩惱用什麼武器、什麼策略、什麼伎倆,佛法一定要對它們的攻擊全神貫注。所有消滅煩惱的技巧,好像閃步、猛擊、拳打、突擊等,都必須符合佛法的原則——例如正見和正確的心態——一圈又一圈繞著煩惱攻擊。這樣修行,我們能逐漸降伏煩惱,這才是真正的中道。


    所以,去渴望吧!渴望從苦中解脫,渴望獲得福報,渴望升天,渴望入涅槃,盡可能去渴望這些果報,因為這些都是道的一部分。以為凡是渴望都是執著的觀念不對,假使我們以為所有的渴望都是執著,而不起任何渴望,那麼我們就像死了一般。沒有渴望的生命將一事無成,這並不是在消滅煩惱和執著,這種人一無所長,是平庸之輩,是個活死人。活著的人必然要這個那個——只需小心別要錯方向,就那麼簡單。倘若你要錯了方向,那就是執著和煩惱;假使要對方向,那是道。所以,確保你明白這點!


    我們的渴望愈強,毅力就愈堅決,渴望和願力是修道的部分,是解脫苦的途徑。我們強烈渴望要升天、要證涅槃或解脫苦,令我們在鬥爭中勇猛。要證涅槃和解脫苦的願力會把毅力、耐力和士氣匯合成一股力量,不管什麼時候、什麼日子都持續發揮作用,不斷地戰鬥。


    渴望變得那麼強烈時,禪修者的道心也必堅定無比!不管有多少煩惱都能降伏。我們無法逃避,一定要頑強地把煩惱摧毀。如果它們太強大,不先倒下來,那我們就準備撤退,但是決不會有“投降”的念頭。要是煩惱把我們踢翻下擂臺,我們立刻爬回上去再戰,再次被踢出去,就再次爬回去繼續打鬥。如此遭遇次數多了,我們開始能反擊,把煩惱踢下臺去。每一次被踢打,我們都從中汲取教訓。每次被打敗,我們都重新振作反攻,用煩惱的招數來回敬它們,慢慢地我們就可以抵抗它們的攻擊。


    煩惱逐漸弱下來之際,佛法——念、定、慧和精進——變得愈來愈強大,此時煩惱再無法跟佛法匹敵,開始在我們面前退縮。這之前只有我們退縮,我們退縮時煩惱狠狠揍我們,躺下來,我們哀叫呻吟;坐著我們呻吟;站著,我們有所求;走路,我們也有所求和充滿欲望;不管去哪裡,我們內心只是充滿了愛恨和憤怒,受煩惱踐踏。可是一旦煩惱被念、慧、信和精進打倒,我們去哪裡都好,它們都無法抬頭——因為這時是煩惱在退縮。煩惱不斷地退縮,我們就不停地搜尋它們,見到一個就殺一個,見到兩個就殺一雙,直到所有的煩惱全都被殺光,沒有東西干擾心為止。


    這之後,我們談及煩惱,不管是哪類煩惱都可以據實而談。我們可以如數家珍地講解用來擺脫煩惱的竅門技巧,以及確鑿地描述心沒有遭煩惱染污的清淨境界,這就有如上過戰場的人可以不假思索地講述作戰經驗般,跟我們僅僅靠記憶的不同,單憑記憶,由於不瞭解實際情況,我們只能根據書本的內容照本宣科地講,無法詳盡描述。


    打過仗的人知道各方面的細節——不只是戰爭中怎麼行動的軍事科學,他也會從各角度來理解情況,熟稔地掌控整個局勢,專注於應該採取什麼行動保衛自己或贏得勝利,應用各種需要的手段。我們和煩惱作戰也一樣,要取勝煩惱各種策略所需的武器,佛陀業已提供給我們,只待我們應用念和慧發動。你知道嗎,真正的修行者不會把法寶用盡,要是我們真的用完,念和慧就會發明方法,幫助我們繼續攻擊煩惱,徹底將它們粉碎。從此以往,無論煩惱在哪裡帶領什麼軍隊,我們都一清二楚——因為已經徹底把它們從心中消滅了。


    這是中道的修行,煩惱進攻時,中道出擊與它們交鋒;如果它們出動大部隊,中道也出動大部隊迎敵;要是它們猛攻,我們也猛烈反擊;它們不怕死,我們也拼死;這就是中道的意思:適當的方法擊敗煩惱的軍隊。假使煩惱的軍隊強大而我們的軍隊小部署弱,那將起不了作用,肯定要吃敗仗。不管它們的軍隊多強大,武器多麼多,我們的軍隊必須更強大,武器必須更先進,唯其如此才能獲勝。這是佛法的軍隊,無論煩惱的軍隊有多大,念、慧、信和精進一定要狠狠給它們迎頭痛擊,最後煩惱會被擊倒,不必給它們做佛事。我們最終將證得無上佛法。


    佛法是現證的——直接見到。佛陀的教導是攤開來供大眾選擇的,道、果和涅槃就在其中,永遠不會落伍——除非我們自己落伍,讓煩惱欺騙我們說:佛法落伍了;去寺院修行佛法的人過時落伍了;佛法已經無法證道果了;道、果和涅槃已經不存在了;不論你多精進用功,也只不過是自討苦吃罷了;這類心態正是煩惱在欺騙我們——而我們全盤相信它們說的一切,將繼續沉淪下去,什麼善法都沒累積。


    由於這個理由,我們見法的渴望一定要堅持下去,真理在每個人的心中,佛陀沒有私自霸佔真理,我們所需要的是修行,不要懷疑道、果和涅槃的事實。煩惱曾經落伍嗎?它在我們心中始終是新潮的,為什麼從來沒有人指責它落伍?我們從來不曾批評過煩惱。那麼,為什麼用來對治煩惱的佛法似乎要消滅了?佛法跟煩惱是一對,一起存在心中。然而煩惱誘惑我們入睡,使我們不會用佛法來打擊它們。煩惱害怕失去權力——因為煩惱畏懼佛法,所以欺騙我們忽視佛法的存在。好好記住我剛才所說的。

 

八、佛法的繼承者

 凡夫的心在還沒有任何規範之前,一旦遇到境界勾引往錯誤的方向,就會隨這些妄想翻滾不已,乃至找不到可以讓自己安寧的方法。依據佛法,這些妄想稱作煩惱。


    開始修行時我們可以看到這點:由於煩惱的粗重,心總是跌跌撞撞,舉步維艱,根本不願意遵循正道,這是從我投入修行至今所不能忘懷的,因為這是深植於內心的事實,教我如何忘掉呢?


    我開始禪修時,修行缺乏穩固的基礎。由於還未找到正確的方法看護我的心,我的修行一直起伏不定,它會穩定地進步一陣子,然後迅速地退步。修行持續退步時,我不曉得要如何逆轉形勢。我艱辛地摸索了好長的一段時間,努力找出一個穩固的基礎來使心安住。最後我得出結論,我之所以會失念是因為我的基礎錯誤:我需要一個禪修念誦詞,讓注意力能精確地專注其上。


    我全神專注在禪修念誦詞上,心從此專一不退。在之前修行的退步是絕佳的教訓。要是心再退步,我寧願死去,我無法活在這世間承受修行退步帶來的巨大痛苦,因為我已遭受過一次了——超過一年最劇烈的痛苦,再也沒有痛苦來得比禪修退步的痛苦更熾熱了。如果心再退墮會殺了我,這是我從此以後那麼小心翼翼地觀照自己的原因。我不讓心退墮,它因此得以不斷提升。


    第一次見到心令人驚歎之處是我開始坐通宵的第一晚。當時我在觀痛,疼痛從沒那麼劇烈過!起初我並沒有打算坐通宵,我坐久了,疼痛開始劇烈起來,無論我怎樣觀照它,情況依然照舊。“嗯,這是怎麼回事?好,假使我今天會死,就讓我死去好了”,當下我就發願:“從現在起至黎明,我將不起座。如果我能活下去,隨它去;如果不能活下去,也隨它去。”


        我直接探索痛楚,強迫心行動起來,智慧從不曾如此運作過,然而當心被逼入絕境時,智慧激發起來行動,從每個角度緊跟著狀態,直至全面警覺疼痛、身體和心的狀態,瞭解每一個都是各別的真實。接著疼痛、身體和心各別分開徹底消失,我不曾面對過類似的情況,身體從我的覺知中消失,痛徹底熄滅,剩下的只是一個單純在覺知的明覺。這個明覺不是我們想像中那麼明顯的那種,此時僅僅是單純的明覺,非常微細,非常精妙,非常令人驚訝。


    從那個境界出來之後,我重新觀察,可是當我採取之前用過的策略時,卻得不到同樣的效果,因為那些策略是已經過去的記憶,我必須運用適合於當下情形的新策略。心之後再度安住下來。那個晚上,心安住了三次,然後破曉了,我曾如此讚歎過自己嗎!


    那天早上我找到一個機會去告訴阿姜曼。平常我非常敬畏他,可是那天早上我一點也不畏敬,我要告訴他真相,讓他看到我堅決願力的成果。我放肆地講,雖然之前我不曾這般對他說話,我直接了當地告訴他——喝!嘿!——聽完之後他說:“事情應當就是這樣子!”他只說這麼一句話!他確實擊中我要的,他解釋事情令我心滿意足,我覺得像是主人的狗,只要他讚歎及激勵我,我這隻狗就拚命吠和咬。


    一兩天之後,我又坐通宵,再過兩三天,我又再坐,直到心徹底的令人驚歎。心真正明白之後,就不再恐懼死亡,你把物質元素分開來觀察生死的本質時,地、水、風和火四大就回歸到地、水、風、火的本質,空回歸到空的本質,那過去恐懼死亡的心變得更顯著,所以到底什麼死去?當心那麼明顯地知道時,它怎麼會死呢?心不會死。所以它害怕什麼?我們被欺騙了,雖然實際上沒有東西死,煩惱卻欺騙世間的有情生命,使他們害怕死亡。


    我觀察一天,就會得到一個途徑;另一天,又得到另一個途徑;這些都是艱苦和令人驚歎的。心愈來愈勇敢與殊勝,直到使我感到:“當死亡到來時,煩惱能拿出什麼樣的疼痛來愚弄我呢?現在痛的所有情況都已完全呈現出來了,過此,只是死亡罷了。我已經見過疼痛的各個面向,徹底明瞭它們並全與它們周旋過了,所以當死亡來臨時,煩惱能拿出什麼樣的疼痛來迷惑我?它們沒法子迷惑我的。至於死亡,沒有東西死亡。所以,除了被煩惱欺騙使我們掉入它們的詭計之外,還怕什麼?從現在起,我再不會上它們的當。”


        這就是當心知道以後的情形,自從第一晚開始它就清楚地知道。至於心曾經進步又退步的狀況,自從第一晚起它就不再退墮,那一晚,它明白了:“噢,那不退墮的心應該是這樣子的。”這仿佛是它不斷爬上又跌下,爬上又跌下,直到最後爬上並抓緊,百分之百不再退墮了。這是我得以全力用功的原因。


    那一個雨安居我坐通宵九或十次,但從未試過連續兩晚如此,有時候隔兩三晚,有時六或七晚。我達到徹底瞭解疼痛的地步——重或輕的,小或大的,我知道怎麼與疼痛周旋,怎樣逃避它,怎樣即時治療它,而不被它所轉。我甚至不怕死,因為我已應用最靈巧的策略觀察它,念與慧已從各方面接觸死亡。


    就我修行的精進度而言,第十個安居是我拼盡全力的時期。在這一輩子裡,我修行用功不曾如第十個安居那般拼搏,心拼搏到盡,身體也是。從此,我不停進步直到心如磐石。換句話說,我的禪定功夫已純熟得使心不動如磐石。我沉醉在純粹平和寧靜的三摩地境界裡,以至於停滯在這個定境中整整五年。


    幸虧得到阿姜曼的點撥,使我脫離這定境,開始修觀。由於定力深厚,我開始以智慧觀察時,事情進行得很快速和順利,這就比如一切建築材料已準備好了,可是我還沒有把它們建成房子,所以它們只是沒有用的木料。我的修行只是停留在定的階段,由於沒有把定、念及慧結合在一起,修行無法進步。


    我一開始以智慧觀察,立刻就知道什麼是什麼,可以一步步地把煩惱切斷。我開始覺悟到:“這些歲月我一直沉醉在定中如死去了一般,一事無成!”所以我開始精進修慧,讓它晝夜不斷運作沒有一刻停息。


    我是那種走極端的人,開始時用什麼方法我就只用那個方法。我開始修智慧時,批評三摩地就如躺著的死人一般,其實三摩地是讓心休息的方便,如果你恰如其分地修習,那就是道。而我卻批評三摩地如躺著的死人,“這些年來不曾令智慧現起”。


    所以我加緊用功修智慧,先從觀身著手。觀不淨時,心變得非凡的靈活大膽。我見到任何人都可以觀透過去,坦白告訴你們我的心是多麼的大膽(如果這麼坦白的說話不正確,在此我要向各位涉及的先生及女士道歉),你知道,老婦女當然不成問題,即使是年輕婦女的聚會,我可以大步踏入而心不起任何欲念,這是心觀不淨時的勇氣。


    看一個人時,我只看到皮包著骨頭以及血紅色與豔明的肌肉,沒其他的東西了,所以我哪能看到什麼漂亮呢?不淨觀的力量是那麼的強,無論是誰的軀體,見到的都一樣,因此哪裡還有什麼漂亮來引起我的欲念?你知道,這就是為什麼我敢大膽地步入……實在漂亮的年輕女人群眾中(我會持續道歉直到講完這“森林瘋狂”為止),由於對自己力量肯定的緣故,我敢如此大膽,毫無困難地步入。


    以心陶醉於自己的力量這點而言,這樣大膽不全然正確,這是為什麼我後來突破這點之後批評自己的原因,這類大膽是一種瘋狂,然而當我在循著這條道路走時,這是正確的過程,因為這是我那時所能遵循的。


    我觀不淨直至生理上的欲望完全不再現起,在完全沒有顯示任何特定徵象的情況下,它自己逐漸地消失。它沒有給我任何印可在什麼時候、地點對人體的貪欲已消失。所以我必須重新審慎思量,我不會認同貪欲自己如此輕易消失,也就是說,心不接受它。假設欲念已真的在某一點被徹底消滅,必然會有某種徵象,讓我清楚知道是什麼原因、時候它完全消失,它必然發生在某一時刻。


    所以心得退回來找尋新的方法解決問題。如果貪欲真的全部消失了,為什麼沒有明顯的徵象顯示它在什麼時候被消除?只要看到一個人的身體,我會看透過去,只剩骨和肉,不會看到漂亮的女人或漂亮的人,這是因為我觀不淨的力量強到我看每個人都是一副骨頭。在這種情形之下,還有什麼能使心受到誘惑或者引起欲念呢?


    所以現在我必須改換新的方式,我現起淨相取代不淨相,我用皮把那副骨頭包起來使它漂亮。開始時,我得強迫心如此做,不然它立刻自行生起不淨相,這是由於它已那麼慣熟於不淨觀的緣故。我逼心想像皮包著骨使它漂亮,之後再把那漂亮的軀體緊貼著我的身體,這是我修觀的方法。經行時我會想像那漂亮的軀體貼著我自身,緊隨著我前後經行。如果還有欲念留下,它會顯示出來;不然,讓我知道欲念已離去。


    我這樣子修習了整整四天而沒有任何生理上的誘惑或欲望生起,雖然那是美麗至極的軀體,卻什麼也沒生起。那相不斷地變成一副包著皮的骨頭,可是我強迫心停留在皮的表面。


    第四晚,淚開始流了下來,“我已試夠了,我認了”。換句話說,心沒有感到任何樂受。它說它夠了,故我再試探它:“夠了什麼?如果你承認再也沒有欲念,那麼讓我知道,我不接受你這樣子的降服。這樣子降服是個詭計,我不能接受。”


        我持續觀察每一方面,嘗試找出哪裡能使心生起欲念,看哪一刹那欲念會生起,以便讓我能專注於任何的生起作為觀察對象並將它根除。夜愈來愈深,我繼續專注——此時不是專注於不淨觀——一連整整四天我只是觀淨相,因為我下定決心找出方法來勘驗這狀況的真相。


    第四天晚上大約十點,一閃而過,好像是心感受到這期間一直緊貼著我自身的漂亮軀體而引起的欲念。它是不尋常的一閃,念警覺到它,因為念無時不在。那一閃之後,我即刻不斷地鼓勵它:“看到那一閃嗎?看到了嗎?我們捉到匿藏著的罪犯了,所以它怎麼可能離開了呢?如果它已離去,怎麼還會有這樣的反應呢?”我專注著它,那一閃僅僅是心呈現一個細微的狀態而已,對身體完全沒有影響,它只在心內。當我鼓勵它時,它會再閃,這證明了它並沒有完全離去。


    所以它現在並沒有完全消失,那我應該怎麼辦?


    現在我得再次改變方法了,由於這是之前不曾修學過、不知道的,所以實在無處下手。只要我專注於不淨相,淨相立刻在一眨眼間消逝,由於我慣於不淨相,所以淨相消逝得快到極點。我一觀不淨,身體立即變成一副骨頭,結果我必須專注淨相使它漂亮。我這樣子不停在兩者之間轉換,因為以前沒有修過,所以花了許多時間。由於我不瞭解,因此必須摸索不同的方法直到找到肯定的為止。


    最後當我坐著觀不淨相現在前面時終於找到了真相。心專注於不淨相靜站在前面,我不讓它以任何方式移動或改變,我讓它如此待在那兒。如是皮包骨的相或是整副骨頭除去皮的相,我讓它待在我前面,心以念專注地瞪著它,等待著從這不淨相中找出真相,看它怎麼辦,看這副不淨相會如何移動或改變。


    由於心的熟練,我要這副相怎麼樣它就那樣待著。如果我不讓心消滅這相,心就不消滅它。如果我專注消滅這相,因智慧的速度它一瞬間就消失。不過我不讓心去消滅它,我讓它待在面前以便找出讓我確定的真相。


    當我保持專注,站在我前面的不淨相慢慢地吸入心內,滲透入心,最終讓我覺悟到不淨只是心自己的事。固執著不淨概念的心境把它吸入——即是說淨與不淨僅僅是心在欺騙自己的把戲罷了。


    接著心於一瞬間放下,放下外在的不淨。由於有所突破,心現在明白了:“情況應當就是這樣的,整件事只不過是心畫出圖像在欺騙自己,為自己的影子激動罷了。外在的相不是貪、瞋、癡,是心有貪、瞋、癡。”心清楚知道這點之後,把自己從外境捨下然後往內轉。只要心一專注向外,就知道這外流是心內在的情況在顯示自己。所以現在不淨相完全現在心內。


    接下來我在心內專注及觀察,不過現在不再是關於世間的貪欲,而是非常不同的東西。世間的貪欲已完全離去,心已清楚知道並且已通過裁決,它已覺悟。所以現在是內在的相,它清楚知道內在的相來自於心。消失時,相在此消失,不會消失去別地方。我專注生起一個相,生起之後它立即消失。我還未能較久地專注它,它就消失。


    然後,它就像閃電一般:只要我專注生起一個相,它就立刻消失,結果因生滅的速度,根本沒有時間去分辨它是淨相或是什麼,它現起的那一刻——“嗶!”——立即消失。


    從那時起,心中再也沒有相,心變成一個全然的空。至於外在的不淨相,這問題已被關照好,在它被吸入心的那一刻我已經明白了,當時心即刻放下外在的不淨相,心放下色、聲、香、味、一切外在的東西——因為之前心是個騙子。當我清楚明白這一點之後,其他的不再是問題,心已當下領悟並永遠放下外在的東西。


    當內在的相全部消失之後,心就空了,徹底的空。無論我專注於什麼都是空的,我看樹、山、建築物,看到它們就如影子,主要的部分——心——徹底的空,即使是看自己的身體,我看到它像影子般。至於心自己,它空得透明——空得令我驚歎:“心真得是這麼的空嗎?”心任何時候都是空的,沒有東西進入。


    即使心是那麼的空,我仍然現起心理影像來鍛煉它。結果不論我現什麼影像,最終都成了鍛煉心使之更嫺熟於空的方法,達到一個“嗶!”之後它就變空——一個“嗶!”它就空了,任何東西形成的當下——“嗶!”——心當即變空。


    在這點——在心已空到極點的程度——心的明覺也達到最顯著的地步。明覺完全掌握了色、受、想、行和識,它自已徹底放下它們,沒有絲毫的保留。惟一剩下的只有明覺,對它有一種非常微細的敏感以及親切的感受和關係,難以敘述它的本質,對這明覺有種完全滲入的感覺。其他任何的情況會在生起的同一瞬間消逝。


    我繼續觀察它。這個階段的念與慧,如果現在是佛陀住世的時代,我們可以稱之為大念(mahā-sati)與大慧(mahā-paññā),但在我們這個時代則不應如此標榜,稱它們自動念與自動慧就已達到我們的目的,夠貼切了,這不會偏離實際事相,所以不必另外安立名目。心所以會顯著是由於自動念和自動慧之故,而這顯著使心持續光亮。


    一天,我在達摩支提山寺(Wat Doi Dhammachedi)西邊經行。我已經經行了三四天沒有進食,那天是齋日,人們到寺院供養。我從破曉開始經行,早上當我在經行道上站著思惟時,一個不可思議的微妙感覺生起,令我驚歎道:“為什麼心是那麼的令人驚異?無論看什麼——即使是以雙眼清楚看著經行道上的土地——為什麼作為主要部分的心是徹底的空?心中沒有樹或山,徹底的空,絲毫不剩任何東西,心中除了空之外什麼也沒有。”


        我站在那兒思惟了一陣子,一種覺悟突然生起:“如果能知者在任何地方有一個點或一個中心,那個點就是‘有’的核心。”它這麼說,而當時我在迷惑中。


    其實,“點”這個字是指能知的點,如果我能夠在真理警告我的時候明白這問題,一切都已在當下解決。然而那時我不但沒有領悟,反而感到迷惑——因為這是我之前所不曾瞭解或見過的。如果有一個點,它就是能知的點;如果有一個中心,它是指能知的中心;它在哪兒?——就在能知的心內,那是“有”的核心。這呈現在心中的句子已那麼清楚地説明瞭,這句子絕對沒有錯,可是我卻在迷惑中——“這是什麼?”——結果在這期間我完全沒有從中受益,平白浪費了超過三個月;雖然問題仍然懸在心中,我卻無法解決。


    等我知道的時候,我正在觀察心——不是廣泛的東西——因為心已知道一切外在層次的東西,即使是整個宇宙的任何色、聲、香、味或觸,心都已經了然明白並且已經捨棄,它沒有興趣去觀察它們,它甚至根本不去觀察色、受、想、行或識,它只興趣於那顯著的明覺,以及滲透心的微細感受。


    念與慧持續不斷地與那明覺接觸,前後檢查它。可是你應當知道我所謂的那個“點”只是世間的真實,無論多麼莊嚴,也只是在世間範疇之內的莊嚴;無論多麼光明或輝煌,也只是在世間範疇之內的光明與輝煌,因為仍有無明在其中。


    無明構成世間真實的核心。那個主要的點逐漸開始顯示出起落——保持與極精細的心一致——使我有能力看到這些變化。有時它比較暗淡,有時光明,有時微微逼迫,有時自在,這變化非常微細,與心精細的程度一致,但足以讓我觀察到它的起伏。


    譬如說貪,比較粗顯,容易瞭解而且明顯有害,可是世間依然安於貪受,好好反省吧!瞋也是粗顯,可是世間也仍然滿意於瞋受。沉溺、愛、恨:這些全都粗顯,容易瞭解和明顯有害,而世間都滿意於感受它們。


    可是這全然不屬於同一類的東西,心此時遠遠超越了外在的物件,已放下一切其他的東西,但為何仍然執著於這令人驚訝的光明?應用任何時候都持續往內專注的念和慧,我發現它偶爾變得稍微暗淡,或顯示出些許逼迫——都是一種變化的形態,所以是無常或不可靠。


    最後,它無處可逃:我看到這個階段的心絲毫不可信賴,令我反思:“為什麼這個階段的心可以如此善變?現在它煩惱,現在它發光,現在它自在,現在它逼迫,它不是一直恆常與真實。為什麼那麼純淨的心仍然會顯現出那麼多種情形?”


        就在念與慧轉向有興趣對這心的狀態觀察時,一個完全預想不到的開悟從心中驟然爆發:“煩惱、光明、自在和逼迫——這些全都是世間真實,全都不是我。”


        這就夠了。念與慧覺悟到心浸沒於無明的狀態是世間真實,應徹底放下,不該執著。當這覺悟生起來警告那如守衛般運作的念與慧之後,念與慧各自變得中立及不為所動,不激發起來執行任何任務。那一刻心平等,不專注於任何東西;慧不操作;念如往常般警覺而不專注於任何東西。


    那一刻——當心、念與慧各自不為所動以及中立——就是心中無明所統治的宇宙震動傾倒及崩裂的一刻,無明在心中從寶座上被拋下來;在無明被歡呼勝利的念與慧之力所征服、推翻與根除的同一刻,清淨心出現在它的位置上——在那天塌下來內在宇宙傾覆崩裂的一刻,最終的不可思議展現在世間與解脫的分界上。以解脫知見為法官,法庭已下出判決,中道、實相之道被判為絕對的勝利者,集諦被擊敗並被擔架抬出場,再也沒有機會復活。


    我整個在驚訝中,歎道:“這不是太不可思議了嗎!?這不是太不可思議了嗎!?這法之前隱藏在哪兒?這真正的法、不可思議的法,超越一切預想——超越整個世間——現在如何呈現在心中並與心是一?還有之前佛陀及聖僧伽在哪兒?這不可思議的皈依現在如何與心為一?這就是真正的佛、法、僧嗎?”它完全與任何猜想及推測不相符,只是一個純粹的真理安住於一個純粹的真理。


    然後我頹喪地回顧與我在一起的有情的困境:“既然真正的法是這樣子的,它怎麼可能被提出來教導並讓其他人明白呢?與其嘗試指導任何人,倒不如自己獨自生活直到身體敗壞豈不是更恰當嗎?”


        就在我如此思考時,一種覺醒突然生起:“佛世尊全靠自己覺悟這不可思議的法,仍然成為三界有情的導師,何以我有能力教導自己,卻沮喪於無法教導別人?教導的方法以及佛法的知見並沒有隱藏或秘密。”覺悟這點之後,想到教導同修而生起的頽喪感慢慢消退。


    這件事令我想起了佛陀剛證悟後的情形,有感於他所證悟的微妙法超越其他人所能領悟,他生起不想度眾生的念頭。縱使他曾發願要成為世間的導師,他覺得所證悟的法是無法企及的,鼓勵世間去接受、修習及體悟是徒然的。可是當他回顧自己證悟所經歷過的道路之後,發覺法並不是不可能達到或沒有希望獲得的,如果把他親證無疑之道教導予世間,將會為世間帶來無盡的利益。這是他為何從那時起決定教導世間的原因。


    我之所以有同樣感受,是由於那不可思議的法是我所不曾體驗過的。當我只是看到目前的結果,而沒有反思過去的因——自己所修過的道——我感到頹喪並放棄告訴或教導任何人這法的意願。不過在回顧我所經歷過的道路之後,我自此感到比較願意講解或開示法的不同層面,給那些來跟我學習或受教於我的人。


    這個法是不變的真理,知道這真理的人全部同樣相信這法,因為真正的佛、真正的法和真正的僧存在心中,真正清淨的心是佛、法、僧全然的顯現。我要求你們接受這個教導,誠心誠意地用在修行上,以便證得解脫,在心中清楚見到。目前受煩惱壓迫的心跟已解脫壓迫的心比較:它們的價值有什麼不同?親自在你心中徹見!你不會在其他地方見到!正確修行的禪者會立刻清楚這點。

 


 

九、禪僧本分事

 我們邦達森林寺這裡不隨順一般人的要求和觀點運作,而是遵循法與律——佛教的原則——辦道。這麼做是為了廣大群眾的利益,因為一般大眾依據佛教的原則,以及佛教的宗教導師——比丘與沙彌——的行為來辨別善惡。由於這個理由,任何偏離佛教徒修行根本——法與律——的意見,我都不接受。


    要是我們的心開始受哪一個人——乃至沒有分寸或道德準則的社會大眾——的意見和觀點影響,那麼寺院和佛教也將同樣變得沒有分寸或道德準則。那些沒有恰當理由而屈服於世間影響的寺院,將變得散漫沒有綱紀和戒律,佛法的核心將蕩然無存。這麼一來,誠心追求真正皈依處的人——也就是說,那些明智的人——將找不到可以讓心安住的真正善法,因為在寺院、比丘、沙彌和美琪(註:八戒女或十戒女)當中,只充斥著沒有真正意義和虛偽的東西,這些東西充斥著每一個角落、每一樣事物,世俗人家或寺院,世間領域或者佛法領域,全都混雜著偽佛法和沒有真正意義的東西。


    為了這個原因,我們必須把東西分開,佛教和世俗雖然可以並存,但並不相同。一間寺院——不管是坐落在市鎮,在市鎮之外或在森林裡——跟一座市鎮不一樣,住在寺院裡的人跟俗人不同,必須是僧團。僧人必須依據僧人的法與律生活,不是依據某個人生活,這是個重要的原則,能令追求真理皈依的明智者敬仰。我是從這個角度看問題,即使是佛陀,我們的導師,也從這個角度看問題,在他教導那耆多長老時就可以看出這點。


    當時有一大群人要見佛陀,他們在外面大聲喧嘩,佛陀問道:“那耆多,是誰來了,像漁販為了魚大聲小叫那般?我們不要這類行為,這類行為只會毀了佛教。佛教應受到護持,以便世間得安祥和寧靜——就如好好守護著清澈的水,方便大眾飲用沐浴,佛教就像是清澈的水,所以我們不要任何人擾亂它,把它弄得渾濁。”


        佛陀是這麼告訴那耆多長老,然後要那耆多長老叫那些人離去,告知他們的行為以及選擇的時間(當時是晚上)不適合拜訪隱居的比丘,由於這個時段比丘需要靜處,不應該無謂地打擾他們,浪費他們的時間和給他們帶來麻煩。明智的人會彬彬有禮,並且選擇適當的時候拜訪寺院。


    這是我們導師立下的榜樣,他不是那種什麼時候都沒有節制或沒規矩地與俗人交際廝混的人,那種人把佛教當作釀酒廠,比丘和沙彌在賣酒,讓大家喝得每一天都醉醺醺。事實上,佛教是對治醉酒的醫藥,比丘和沙彌應該是醫生,醫治自己以及世間有情眾生的醉酒,他們不應該賣酒或麻醉品,賣到不知羞恥。


    每當有人踏入寺院,我們就假設他們是誠心的——所以就遷就他們,大開方便之門,結果忘失了自己,忘了法與律,忽略了出家人的本分。我們就這樣逐日一點一滴地墮落、毀掉寺院和佛教,最終全部變成污泥,在家人和出家人都變得沒有原則可言,比丘和沙彌受煩惱擺佈,結果寺院就累積一大堆沒有意義的事物。


    因此,我們每一個比丘都應該仔細反省這件事,佛教修行者的心主要是依據法與律,團結在自信、信念以及祥和當中,所以不要置任何東西於法與律之上。要是佛教徒不遵守法與律,或者缺乏法與律的原則,那麼他所得到的利益也就不圓滿,最後內心必然一無所有。那樣,即使是書中全是佛陀的教導,每間寺院都典藏著三藏,然而那個能激發道心,帶來利益和吉祥的精髓卻沒有了!這是我們在這個時代可以清楚看到的事。


    對於追求善法和吉祥的人來說,在推廣佛教以及起示範作用方面,比丘和沙彌是非常重要的榜樣。如果比丘和沙彌發心嚴持佛陀留下的法與律,他們將毫無疑問地成為住持正法,傳承道、果和涅槃者。人們會以他們為榜樣——畢竟這世間還是有許多明智的人。至於愚蠢的人,他們可能擠滿整個地球,這些人沒有道德標準,高興時他們就稱讚你,然而這些稱讚來自他們的愚癡,根本沒有意義;不高興時他們就批評你,這些批評對你和對他自己也同樣沒有意義。如果明智的人稱讚你,那麼我們可以記在心上,對雙方都有好處。他們稱讚僧伽,是根據佛法的道理明智地稱讚。同時,如法的僧伽成員可以成為大眾的福田,讓其他人也受益。要是明智的人批評僧伽的話,必然是真的有道理才批評,我們應該仔細反省。我們修行人需要注意這點。


    無論你去哪裡,都別忘了自己是佛教的修行者,代表著我們的導師。你信仰佛教,同時佛教經由你的修行弘揚出去。這不是說你得向大眾講解佛法,你只需要正確地修行,就成為活生生的例子,他們看見了自然對佛教起恭敬心。如果你能把佛陀教導的佛法正確地解釋,那就更好,更能正確和適當地弘揚佛法,善良的人會生信心。通過這樣的方式,佛教在信眾心中會愈來愈興盛。


    無論你到哪裡,住在什麼地方,不要忘記這些基本道理——戒定慧——這是我們修行人的根本職責,每個比丘最重要的本分事,這是我們之所以為“勝者釋迦佛之子”,之所以為如來的弟子。不單單是剃光了頭,披上袈裟,這些小事任何人都能做到;重要的是我們的言行舉止符合本分。


    關於戒行:我們持戒必須嚴謹,決不容毀犯或沾污,一定要小心,舉手投足都保持念住和智慧。什麼東西都可以破,就是戒不可破,戒是你身為比丘的無價之寶,應當捨生命以護持淨戒。


    定的修習:要是心還未靜止和專一,你一定要努力調伏心,使它受駕馭,是煩惱的力量驅使心不守規矩,所以你得嚴厲對付,以修行控制心,應用念和慧阻擋魯莽的心行,令它安住在祥和寧靜中。這是我們身為比丘的三摩地之寶。


    慧是理智和機敏,慧於一切處一切時都有用。無論內在和外在的活動,你都好好利用慧。內在的活動當中,檢查各種心理煩惱時,慧顯得特別重要。慧和念不應當分開,兩者必須一起運作。念保持看守慧的工作,一失念,它們的工作就無法圓滿完成。因此,修行的時候,念是一定要有的心行,同時必須一直保持著。


    上面這三項任務構成我們禪修者的本分。好好記住它們,隨時隨地都放在心上;不要不在乎這些,否則你將成為無恥的比丘,無視社會大眾向你頂禮。


    “慧”的意思,是觀察和揭開各種與我們相關的內外因緣的能力。(各位有興趣佛法的,接下來我討論到的問題,如果正好是你們的情況,在這裡我要向你們道歉,但是請你們坦誠地反省我說的話。)我們的身體:通常是異性的軀體對修行者帶來最大的麻煩。就如佛法所說的,無論看到什麼,都沒有比看到異性給修觀的心帶來更大的危害;異性的聲、香、味和觸也一樣,是修行者最大的敵人。相對於其他感官物件,面對這些物件時我們一定要特別小心和節制,和其他方面比較,它們為修行帶來更多的麻煩,因此一定要用念和慧應對這些重要的因緣。


    所以,我們應該運用智慧分析這具物質的身體,把它看清楚。“女人的身體”或“男人的身體”這些字眼只不過是根據世俗安立的名字,事實上,物質身體不是女人或男人,僅僅是一具和我們的軀體一樣的身體,整個包著一層皮,要是我們看裡面,都是肌肉、筋和骨頭。那具身體,跟我們的一樣,裝滿了污穢和令人作嘔的東西,沒有哪一部分跟我們的身體有根本的差別,只是我們的腦子裡認知它是“女人”或“男人”罷了。雖然“女人”和“男人”這些字眼只不過是世間施設,沒有真實性,但是卻深深銘印在我們的心目中。


    聲音也一樣,就只是普通的聲音,然而我們認知是異性的聲音,結果它深深刺入心——尤其是我們這些出家的——穿透過去,到我們忘記自己的程度。雖然我們還活著,可是心的脈被切中,斷了、腐爛了,我們不但沒有死,脈被切時我們還歡喜地聽心的歌聲,一點也不厭倦。


    至於氣味,跟我們的一樣,是普通的氣味,因為這也是人的氣味。即使我們把天人和梵天的香水和香粉拿來塗滿全身,嗅到的氣味是那些東西的氣味,不是女人或男人的氣味。所以,分析這點仔細辨別。


    接觸另一個人的身體跟我們自己身體的某部分接觸另一部分沒有差別,對方身體的每一部分跟我們的一樣,都是地水風火罷了,我們感受不出有什麼不同。所以,我們必須觀察清楚、作比較,比較女人或男人的色聲香味觸跟我們的色聲香味觸,從自然的法則來看,它們都一樣,是心根據自己的思想作出的臆測起分別罷了。


    因此,我們一定要用智慧來剖析這些現象。別讓任何臆測成為敵人,潛入摧毀你的心。用智慧擺脫它們,讓它們回歸本來的樣子,就只是色,只是聲,只是香,只是味,只是觸,就如其它現象,全部都逝去消失。毫無疑問,這是正確的觀察法,能逐漸把對它們的執著和誤解根除。


    你觀察世間的一切,皆無常、苦、非我,沒有一法是永恆的。一切東西依其他因緣而生起然後瓦解,不管是什麼物件:如果它存在這世界上,必然會瓦解;如果它不瓦解,我們瓦解;如果它不結束,我們結束;如果它不離去,我們離去——因為這個世間依據自然的法則運作,充滿了別離。所以,在它們離開我們或者我們離開它們之前,運用智慧如此觀察以便清楚理解它們,隨順它們的因緣。能做到這點,心就會自在。


    三摩地是指心的穩定和堅實,從短暫的不動和寧靜,進步到深細和穩固的禪定。假使心沒有以念、慧、信和精進等各種方法磨礪、改善和推動,心至死都無法獲得安寧。心會白白死去,死時會不安、混淆、沉溺在各種各樣的妄想中,它沒有念或自覺,也沒有任何原則或道德標準可依傍,就像斷線的風箏,隨風飄浮而死。即使是活著時,由於散漫、粗心和缺乏理智,心會很浮,沒有原則或道德。要是我們活著時輕浮,沒有累積善德安穩身心,我們離開時,將同樣輕浮。


    輕浮能有什麼用?我們對自己的終點做得了主嗎?只要我們活著和覺知,就應當為真正有意義的事勇猛無懼地努力,使心能做主。那麼無論活著或臨命終時,我們都有把握,不受生死、別離或捨下這具身體——我們每一個必將面對的,是我們的本然——所影響或牽掛。並不是說心集中了智慧就緊隨著三摩地自動生起,我們需要以三摩地輔助,磨礪和訓練智慧思惟、探索和觀察,這樣智慧才會生起。三摩地本身不會變成智慧,它就僅僅是定罷了,三摩地的作用是讓心休息,保持寧靜。心在定中獲得滿足,就不再追逐各種干擾和妄想,我們就用定心和智慧一起觀察和揭開各種東西,這些東西皆無常、苦和沒有自我,一切現象皆如此,所以我們應用智慧——從最適合你根性的角度——思惟,內心要充滿興趣和渴望來觀察,要真正知道這些東西的真相,觀察時一定要保持覺知,還有不要漫無目標。


    其中,不淨觀是對治淫欲和貪的有效法門——非常殊勝的對治法門。無論淫欲多麼強,你修的不淨觀也應該那麼強,強到你看世間就像墳場,自己的身體和別人的身體都是活死屍。智慧滲透入身體,看到裡面充滿了令人作嘔的東西,欲火就焚燒不起來。有誰會對令人作嘔的東西起淫欲?有誰貪戀不漂亮的東西?令人反感的東西?這是不淨法門的一種,醫治淫欲和貪執最主要的藥。一旦心持續觀察不淨到純熟的地步,可以隨心所欲地觀想人體,心會把不淨彙聚入它自己。當心看到自己繪出來的不淨影像是虛幻的,它就放下兩邊:不淨的一邊和淨的一邊。


    淨與不淨兩者皆是想蘊跟淫欲的結合,一旦我們觀察了,徹底明白兩邊,“淨”這個字會消融,不再有意義;“不淨”這個字也會消融,不再有意義。賦予淨和不淨意義的是心,換句話說,是想蘊。我們現在明智地對待認識東西的想蘊。由於看出想蘊的害處,想蘊無法再以令心執著和貪取的方式詮釋東西。這種情況之下,心放下淨與不淨,或漂亮和醜陋。在此之前,這些認識只是用智慧訓練心的工具,因為要根除它們的智慧還不夠純熟來放下。


    當智慧純熟到足以領悟這兩邊——淨與不淨兩者——的因果之後,它可以回過來知道那個認出東西是淨或不淨的想的作用。智慧清楚理解想的作用,看到它的害處時,想即失去力量,這時心可以看到想是真正的罪犯,淨或不淨的物件不該被怪罪,應該怪罪的是想詮釋東西為淨或不淨,欺騙我們去執著。這時心開始往內專注,當我們的觀察往內移,心遂穩定地捨下執著。


    心修到這個境地,淨和不淨的影像會出現在心中,我們不必專注外在的影像,影像就出現在心中。雖然影像出現在心中,我們清楚知道對這現象產生淨或不淨的看法來自想。我們知道這出現在心中的影像,同時也知道認識這影像的想。最後,這個影像在心中消失,想——那個詮釋——也消散。當愚弄我們,令我們以為東西是淨和不淨的想作用消散,再沒有東西欺騙心。這是我們如何從修行的立場來觀不淨。但是,你在書本中找不到這樣的解釋,你只能夠在存在身心內——四聖諦和四念住安住於此——的自然法則中找到這個真相,你只能在你自己的心這本書裡找到我剛才的講解。


    這些都是身體的本質,我們清楚知道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只是物質現象。在這些物質現象當中有些什麼呢?所有的部分——頭髮、體毛、指甲、牙齒、皮膚、肉、筋、骨頭、骨髓、脾、心、胰、膜、腎、肺、腸、肚、胃中物、屎——都只是物質現象,跟心分隔開來。如果我們認為它們不淨,是誰賦予它們意義,說這個是淨、那個是不淨?這些東西何曾給自己意義?它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淨或不淨?它們決不會代表自己說話。無論它們的實相是什麼——它們本來就根據自己的本質存在——它們不會意識到自己的意義。詮釋它們意義的是想,被這些意義迷惑的也是想,想源自於我們受迷惑的心。一旦我們看穿想的伎倆,所有的這些意義就消失。每一個現象都有自己的個別真實,這就是要有智慧面對心理現象的意思。


    受是指身體中生起的樂、苦和捨受;身體是感受生起之前就已經存在的現象。疼痛生起,逗留然後滅去。身體是身體,疼痛是疼痛,它們是兩個分開的真實。觀察和分析這兩者,以便如實看清它們——只是感受,只是身體——不把它們當作生命、人、我們、任何人、屬於我們的或屬於任何人的。感受不是我們、我們的或任何人的,它只不過是某些根據其本性浮現一陣子然後消失的東西,這就是它的真相。


    想的意思是認識和詮釋。無論想記得什麼——近的、遠的、過去的、現在的或未來的——都立刻消逝;想不斷消逝——生起然後消逝、生起然後消逝——所以我們怎麼能把它當作自我、一個生命、一個人?這裡談的是微細層次運用智慧往內滲透的情況,在這個層次,我們的心已經清楚知道真相,不必詢問別人。


    行是指念頭和想像:形成善的念頭、惡的念頭以及不善不惡的念頭。行蘊不斷生起滅去、生起滅去,這些行蘊對心沒有意義,除非是想在行蘊停下時把行蘊拿起來製造課題。至於想,我們已經清楚知道了,所以被想拿起來變成較長課題的行蘊,會有什麼實質呢?行蘊只不過是在內心生起滅去的心理現象,這就是行。


    識是指認知的範疇,跟外境接觸時的注意,如當眼睛跟對象接觸,識就生起,一旦對象滅去,這個識也滅去,不管注意什麼物件,它都與物件一起滅去。這麼短暫的東西會有什麼意義或實質存在?我們怎麼能認為它是我們或屬於我們的呢?


    從我們出生的那一刻,這個被當作個人的五蘊就一念接一念,沒有間斷地生起滅去,它們本身沒有實體,你也不可能在它們之中找到任何實體,是心對這些現象的詮釋賦予它們自我的表相。心執取它們,當作是個人的自體或為個人所擁有。這個邪見構造出一個自我,形成比山還重的負擔,心自己背負著這個負擔,卻不曾得到任何好處,這個受到自我幻覺增長的邪執,惟有帶來痛苦罷了。


    當心以尖銳和穿透性的智慧觀察這些東西,看清楚它們,知道身體是自然的現象,根據身體內在的物質而言,它是真實的,但不是我們的本體,因此不再是執取的物件。清楚知道身體的感受——體內樂、苦和捨的感受——是真實的,但只是在它這特定的領域內是真實,所以身受也被捨棄了。然而智慧還無法看透純粹從心中生起的微細感受。因此,惟有內心生起的樂、苦和捨受是心依然有興趣觀察的對象。雖然在這個階段我們無法理解它們的實相,然而心不斷體驗到這些微細的感受,促使它要去檢查它們。


    簡單地說,一旦智慧看透個人的心理組合——名蘊,心就放下它們;只要智慧還看不透它們,心就執取它們。一旦智慧徹底看清它們,看到它們只是內心的波動,沒有實質,心就會把它們全部捨棄。一個善的念頭生起滅去;一個惡的念頭生起滅去;它們都一樣,什麼念頭在心中浮現都好,就僅僅是生起滅去,由想和行構造出來的形態罷了,無一例外,沒有哪一個念頭不是立刻滅去的。念頭的存在短暫到沒有任何重要的意義,因此不可信任。


    心捨棄一切自我執著之後,處於極其微細的境地。雖然它已放下一切,但卻還未放下自己,依然被根本無明——不知自己真正本性——滲透。此時根本無明所有外在的出口已經被切斷了,無法流出去,只好彙集心中,彙集在一個專注點上。無明的出口是眼耳鼻舌和身,引發色聲香味和觸。一旦念和慧永遠切斷這些外流的出口,無明就失去通路。由於無明外在的媒介已被廢除,餘下的只是在心中一個持續的微細波動,被剝奪了活動的出口,無明僅剩下心作為地盤。只要智慧未能徹底超越無明,無明就顯現為微細的滿意、不滿意的感受,以及實在令人敬畏和驚歎的光明,所以心要保持專注觀察這些因緣。


    每一世間實相——不管顯現得多麼微細或多麼光明莊嚴——一定會展現出某種波動的狀態,足以引起心的注意,進而要找出解答。僅僅出現在心裡面極度微細的滿意和不滿意,以及從中放射出來令人敬畏的光明,兩者皆源自無明。我們第一次觀察這個點時,會因為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而受騙,執著它們。這是我們受無明催眠,熟睡過去了,相信這微細的滿意感和令人驚歎的光明是我們的本性,超越名色。由於沒有意識到這個錯誤,我們把這宏偉而夾雜著無明的心,當作是真正的自我。


    這個情況不會維持太久,在這個層次,大念(mahā-sati)和大慧(mahā-paññā)強有力的功能永遠不會自滿,它們習慣一直前後不停地仔細審查、觀察和分析,它們最後一定會意識到真相,會發現這微細的滿意和不滿意的感覺顯示出微乎其微的變化,似乎與莊嚴的光明不協和。即使顯現出來的不滿是那麼的微細,依然足以令我們懷疑,為什麼心有這些變化,而不是永恆的?在心的中央,這令人驚歎的光明之內可以觀察到微乎其微的起伏,微細到僅夠念和慧發現。


    一旦檢驗到這點,疑心自然會起,警告智慧必須觀察它們。結果心的覺知成了觀察的焦點,念和慧專注這個能知的點,嘗試發掘它的真相。念和慧已經觀察過一切的一切,直到所有其他因素都已成功被剔除的程度,然而這個覺知那麼明亮,那麼令人驚歎——它到底是什麼?念和慧繼續向內專注的時候,心成了全面觀察的焦點,成為大念和大慧的戰場。不久,大念和大慧將能摧毀這看來壯觀、令人驚歎和莊嚴的根本無明,把它消滅得不留下一絲痕跡。


    那個我們所相信、壯觀和令人敬畏的特質最終崩潰時,某些不可思議的全面生起,那個本性是心的絕對清淨。與這清淨的境界比較,我們曾經視為極端殊勝的無明心就像是堆牛糞,被無明心覆蓋的本性就像純金。哪個比較珍貴,純金還是牛糞團?就算是黃口小兒都懂得,所以我們不必浪費時間作比較,徒顯自己的愚昧。


    這完成了心的觀察。證得這個境界,心永遠切斷生與有,徹底消除一切無明與愛的顯現。無明熄滅之後,引生痛苦的有為現象也一併熄滅,它們從心中消失。有為現象,比如想,繼續在它的領域之內運作,但它們不再製造苦,僅是構成和引導心理活動;識從心中生起,純淨簡單不再產生苦;所有的根以及它們所緣的觸,只是根據它們內在本性發生的自然現象,不會對所作皆辦的心帶來負面影響之類。這是純大苦聚的徹底熄滅。


    現在心自由了,心空得廣大無際,無界無垠——徹底開闊,沒有東西限制或障礙它,一切矛盾都已消除。當心知道,它只知道真理;當它看見,它只看見真理;這是真正的空。


    這是依據佛陀的教導的原則總結一個禪修者的本分。從佛陀時代到今天,這些道理依然保持一樣,沒有增加或減少以至無法對治各種無明的詭計和欺詐。佛陀的教導稱作中道,是因為佛法永遠能恰到好處地對治各種無明,徹底消滅各種無明,這是你所應該理解的中道的力量。從苦中解脫的意義超越三界諸有,我們在三界中能找到什麼比心永遠從苦中解脫還要殊勝的?透徹明白這個道理之後,我們的修行會穩定地不斷前進,我們願意為修行獻生命,以便從無明的重擔中解脫。

 


 


十、沙門心

 佛陀時代,沙門由於修苦行而受敬仰,他們為了超越苦而捨棄世間,佛陀最有成就的弟子當中有些就是沙門。他們在佛陀座下出家受教後,不管之前的社會地位、年齡或性別如何,都如法地改變舊有的思想、行為和語言習慣,把煩惱捨棄一旁,不再受擺佈,誠心誠意精進用功,消除煩惱染污,淨化內心。


    從根本上來說,誠心修行的意思是修行者努力地保持穩定的念住來覺知,不斷地觀察心念。當念住在我們行住坐臥中、時時刻刻在覺察著思維與情緒活動時,這就是“正精進”。不管我們是否在進行正式的禪修,只要誠心地努力讓我們的心專注於當下,就能持續制止煩惱發出的威脅。煩惱會無止息地炮製過去與未來的妄想,擾亂心,把心拖離當下,拖離維持修行的正念覺知。


    因此,禪修者不應該讓心遊蕩於過去與未來的俗念,這類妄念肯定受煩惱控制,障礙我們的修行。禪修者必須往內專注於覺知內心世界,而不是受煩惱影響往外攀緣注意外面的世界,這點非常重要。


    許多禪者修不到理想的成果,主要是因為他們對修行的基本原則不夠堅持。假如我們只是專注於心當下的知覺,沒有以禪修念誦詞作為錨拴住心,那修行成果將是時好時壞,因為心的知覺太微細了,無法成為念住穩固的基礎,很快的心會受煩惱引誘,迷失於妄想與干擾。這樣一來禪修就變得不一貫,有時會進行得順暢,不費吹灰之力,然後突然毫無預兆地困難起來,整個修行變得不穩定,所有表面的進展都散掉,信心受動搖,心會受挫折。但是假使我們用念誦詞作為錨來鞏固念住,那麼心就肯定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靜下來證入禪定,並能以這個方便輕易地保持住定境。


    我從個人的經驗說起。開始禪修時,我的修行缺乏穩固的基礎。由於還未找到正確的方法守護我的心,我的修行一直漂浮不定。它會穩定地進展一陣子,然後迅速地退墮,掉回到原來還未修行的程度。由於我在開始階段勤奮用功,心成功地進入平靜專注的三摩地,感覺到像座山那麼堅固穩定。儘管此時還未掌握適當的方法保持這個境界,我卻漫不經心地滿足於自己的成就了。就在這一點,我的修行退步了。雖然修行開始退墮,而我卻不知道要如何扭轉逆境。這讓我花了很長時間艱苦摸索,嘗試找出一個堅固的基礎來穩住我的心。最後我得出結論:念住棄我而去是因為基礎打錯了——我缺乏一個念誦詞作為念住精確的專注點。


    我被迫重新開始修行,這一次首先打下一個堅固的樁,不管發生什麼都緊緊抓著它,那個樁是“佛陀”——憶念佛。我把念誦詞“佛陀”當作唯一的專注物件,我專注內心重複持念“佛陀”,把一切排除在外。“佛陀”成了我唯一的禪修對象,同時我也確保念住一直引導著修行,把那些關於進步或退步的想法全都放在一旁,該發生什麼就讓它發生。我堅決不沉迷在舊有的思維模式裡:回想過去——我的修行進展那麼順利——及其怎樣崩潰;再幻想未來,期望通過強烈的意願能成功,找回過去的滿足感。一直以來我只是期望看到進步,卻沒有去創造實現目標的條件,結果當期望的目標無法實現時就感到失望。事實上,期望本身並不會帶來成果,只有保持念住修行才會得到成果。


    這次我堅定地發願,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去管。擔心進步退步正是煩燥的根源,使我不能專注於當下和眼前的工作。只有保持覺知重複念誦“佛陀”才可以防止修行的波動,把心集中在覺知當下是我的當務之急,我決不再允許妄想妨礙專注。


    誠心為了要熄滅一切苦而禪修,你必須在修行的每一階段都全心全意地投入,要有所成就的話就必須竭盡所能而不可有絲毫的保留。要體驗最高的三摩地、證得最深的智慧,你不能三心兩意或無精打采,沒有捉緊修行原則將永遠搖擺不定。不痛下決心修行的人即使修一輩子也將一無所獲。在開始階段,你一定要選擇一個穩定的禪修物件,作為錨拴住你的心。不要只是隨意地專注於不清晰的物件,比如內心一直存在的覺知。沒有特定的專注物件來拴住心,你幾乎不可能阻止心到處遊蕩,這是失敗的禍根。最後,你會因失望而放棄修行。


    念住一失去焦點,煩惱就會闖進來,把你的心不是拖向久遠的以前,就是未到的將來。心變得不穩定,漫無目標地遊蕩在妄想境界裡,沒有一刻知足或停下來,這是修行者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修行崩潰時的情形。唯一的對治法是用一個簡單、可以專注的中心,比如念誦詞或呼吸,選擇一個看來最適合你的,然後排除一切,堅定地專注在這個物件上。重點是你必須竭盡全力地修。


    我選擇修持念“佛陀”。從我發願那一刻起,我就不讓心離開重複持念“佛陀”。從早上醒來的那一刻到晚上睡著,我逼自己只是憶念“佛陀”。同時,我也放棄思考進步或退步:如果我的禪修進步,那它與“佛陀”一起進步;如果禪修退步,那它與“佛陀”一起退步。不管怎麼樣,“佛陀”是我唯一專注的物件,其他的一切都毫不相干。


    這樣保持一心專注不是件容易的工作,每時每刻我都必須確實強迫自己的心不受干擾地安住在“佛陀”上,不管是在坐禪,經行或者只是做日常的雜務,“佛陀”一直在我內心深處共鳴。我的稟性和氣質是絕對堅定和不妥協的,這種性格給我帶來好處,我是那麼虔誠地全心全意投入修行,決心不受任何動搖。最後,沒有任何妄想可以把心和“佛陀”分開。


    我每天這樣修行,確保“佛陀”始終與當下的覺知和諧共鳴。很快地,我開始能清楚看到寧靜與定從心中生起。在這個階段,我開始看到心非常微細精妙的本質,我愈把“佛陀”內在化,心就變得愈細微,直到最後“佛陀”的微細與心的微細相互融合為一體,成為能知的核心。我無法把“佛陀”從心的微細本質中分開,不管怎麼嘗試,我就是無法令“佛陀”這詞在心中浮現。由於精進用功,“佛陀”已那麼緊密地與心合一,以至“佛陀”本身不再出現在覺知中。心變得那麼寧靜和定,那麼微細,以至沒有任何東西——即使是“佛陀”——在此共鳴。


    這種情況的發生,令我不知怎麼辦才好,在這之前我以為會在整個修行中牢牢地保持著“佛陀”,現在“佛陀”不再出現,我該專注在哪兒?至此之前,“佛陀”一直是我主要的專注對象。現在它消失了,無論我多努力嘗試找回這專注點,它就是不見了,我陷入困惑中。心中剩下的只是一個純淨自然的知覺,光明清晰,在這覺知中沒有任何可繫緣的實體。


    我覺察到意識——當下的知道——在達到那麼高深和微細的境界時,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進入心覺知的領域。我剩下唯一的選擇:失去了“佛陀”,我只得把注意力放在當時無所不在而明顯的覺知感上。意識沒有消失,相反地,它滲透一切。之前專注在“佛陀”的覺知,現在牢牢地專注在這寧靜集中的心內極其微細的覺知上。我的注意力穩固地保留在這微細的能知核心,直到它逐漸不再顯著,正常意識恢復過來為止。


    正常意識一回來,“佛陀”就再次顯現,我立刻轉過來專注重複持念這個念誦詞。不久,我的日常修行進入一個新的節奏:我專注於“佛陀”直到意識進入一個清晰、光明的覺知境界,接著全神專注在這微細的能知,直到正常的意識恢復。然後我又再次更精進地重複持念“佛陀”。


    我的禪修在這個階段第一次得到穩固的修行基礎。從這時起,我的修行平穩地進步——不再退墮。每過一天,我的心就更加寧靜、安詳、集中。那一直以來折磨我的波動,已消失無蹤。對修行進展的掛念已被安住在當下的念住所取代,妄想過去未來的妄念根本無法和當下念住的力量相比較。我活動的中心是在當下——每一個默念“佛陀”的生起和滅去,我對其他一切沒有興趣。最後,我堅信過去修行會波動是因為念住缺乏一個念誦詞作為錨,那時我沒有專門的禪修物件,只是專注於內在覺知這麼一個籠統的感覺上,妄想侵入時心輕易就走失。


    一旦明白了禪修初階的正確方法,我是那麼誠心地投入修行,就連一瞬間的失念也不允許。從早上醒來的那刻到晚上睡覺,我在清醒的時間內無時無刻不覺知修行。這是個嚴酷的考驗,需要無比地專注和精進,我絕不讓念住有一絲的鬆懈。由於那麼專心深入“佛陀”,我幾乎沒留意身邊周遭的一切,日常生活模模糊糊地過去了,可是“佛陀”則一直清晰地專注著。我對念誦詞的決心是絕對的,以這個堅實的基礎支撐我的修行,心寧靜集中變得不可動搖,猶如山那麼穩定堅固。


    慢慢地這個像磐石般的心成為念住的主要專注對象。當心逐步獲得內在的穩定,形成高度的合一時,念誦詞“佛陀”就逐漸從覺知中淡出,剩下心能知的主要特質(mind’s essential knowing nature)在寧靜與定的狀態下,自己凸顯出來被覺知。在這個階段,心進入三摩地——一個高度專注的覺知,獨自呈現,這狀態與任何禪修技巧無關。心此時的境界是完全的寧靜和合一,能知顯現成為唯一的專注對象,它是那麼的顯著和有力,以至沒有其他的東西可以生起取代它。這是心持續在三摩地的境界中。換句話說,心即是三摩地——兩者等同合而為一。


    就更高深的禪修境界而言,定的境界與三摩地的境界有一個根本的分別。當心集中落入寧靜、定的境界一段時間,然後退出來回到正常的意識狀態,這是定境。它的寧靜和定只是暫時維持在心進入這個定境的期間內,心恢復平常狀態,這個特殊的境界就漸漸消散。不過,當禪修者愈來愈熟練於禪修——一次又一次地進出這寧靜和定的境界——心就會建立起堅固的內在基礎。這個基礎變得在任何情況之下都不動搖時,心就被稱為進入持續三摩地的境界。這時,即使心從這個禪定退出來,它仍然感到穩固緊密,仿佛沒有任何東西可擾亂它的內在焦點。


    持續集中在三摩地的心會維持平等和不動,它感到充實飽滿,在這個境界,由於內在的結合有種非常緊密集中的感覺,日常的思想和情緒不再帶來衝擊,心不再妄想任何東西。它自己徹底的安詳滿足,無所匱乏。在這持續寧靜和定的境界中,心變得非常有力。這之前它渴望的思想和情緒,現在則視之為令人討厭的東西而回避之,過去它為了停止思考和想像而煩惱,現在當三摩地已成了慣性,它提不起興趣思考任何東西,視念頭為不受歡迎的干擾,當心的覺知一直都那麼明顯時,心就極度往內專注,不能忍受任何干擾。由於這甚深的寧靜——以及三摩地令心進入安詳滿足的傾向——那些證得持續三摩地的人易於強烈地執著這境界,禪者會一直停留在這個階段,直到智慧超越它,之後效果就會更理想。


    從那時起我加緊用功,也在那個時候我開始坐通宵,從傍晚至黎明。有一晚開始時我一如既往向內專注,由於它已建立起良好、堅強的基礎,心輕易地進入三摩地。只要心在三摩地中休息,就不會覺知外在身體的感受。當我在定中數個小時之後退出來,就可以完整地感覺到身體。不久,我的身體劇烈疼痛起來,劇烈到令我難以忍受的地步。心突然失去力量,它那良好,堅強的基礎全面崩塌,整個身體疼痛得顫抖起來。


    結果,這開始了一場肉搏鬥,並且最終讓我洞見一項重要的禪修技巧。在發生出乎意料的劇痛那一夜以前,我不曾想過要坐通宵,也從不曾發過類似的願。我只是像往常一樣坐禪,可是當被疼痛淹沒時,我想到:“嘿,到底怎麼了?我今晚一定要盡全力搞清楚這疼痛。”我遂發了一個莊重的願:無論發生什麼,不到隔天破曉我絕不下座。我下定決心要檢查清楚並明白疼痛的本質,我會深深地挖掘,如有需要,我願意為找出疼痛的真相而獻生命。


    智慧開始真誠地應對這個問題。在我發現自己已被逼入絕路之前,沒想到智慧會那麼鋒利尖銳。一開始工作,智慧就像個絕不放棄、不投降的戰士般,堅定不休止地朝疼痛的根源不斷迴旋探查。這一次的經驗讓我深信,遇到真正的危機時,智慧會挺身而出面對挑戰,我們不是命中註定要永遠愚癡的——真正被逼入絕境時,我們有能力尋找解決的方法。那天晚上,這情形發生在我身上,被劇痛淹沒逼入絕境時,念和慧鑽入痛覺中。


    開始時我手腳背疼痛得像電灼般,不過這實在算是輕度的了。疼痛到達極點時,四肢百骸像在熊熊烈火裡那般的痛,所有的骨頭、關節好像澆了燃料遭烈火吞噬般,身體裡面的每一根骨頭似乎都斷裂,我的頸項好像折斷而頭掉到地面上了,身體的每一部分同時遭受劇痛,疼痛劇烈到連耐著喘口氣都不行。


    危機令念與慧無法可施,唯有深入挖掘疼痛,找出最強烈的疼痛點,念和慧探索觀察疼痛最強的部位,嘗試把它隔離以便可以清楚檢視之。“這疼痛的根源在哪裡?誰在承受疼痛?”它們對每一個部位問這問題,發現每一個部位都只有它們自身的特質罷了,皮膚是皮膚,肌肉是肌肉,筋是筋,以此類推,自從出生以來它們就是這個樣子。另一方面,疼痛則在某段時間來去,不像肌肉皮膚般始終在那裡。通常疼痛和身體似乎是一體,可是,真相確實是如此嗎?


    往內專注,我可以看到身體的每一部位都是一個真實的物質。真實的就這樣存在。我搜尋身體內那團疼痛時,我可以看到某一點比其他部分強烈。如果疼痛和身體是一體,而身體的每一部位都同樣真實,那為什麼某一部位的疼痛會比其他部位來得強?我嘗試把每個層面分隔開來。在觀察中,念和慧不可分離,它們掃描疼痛的部位然後在最劇烈處迴旋,不斷把感受從身體分隔開來。觀察了身體之後,它們快速地轉移過去注意疼痛,然後是心。


    這三者:身體、疼痛和心,是主要的觀察對象。雖然身體的疼痛是那麼強烈,我卻看到心平靜不受影響,不論身體遭受多麼強烈的不舒適,心不受干擾折磨。這引起我的興趣,通常煩惱會和疼痛聯合,然後這對夥伴令心受身體的痛苦擾亂。這引起智慧探索身體的本性、疼痛的本性和心的本性,直到清楚地認出三者是不同的真實,每一真實都有各自的領域。


    我清楚看到,是心給感受定義為疼痛和不舒適。不然,疼痛就只是一種自然現象,它不是身體的一部分,也不在心裡面。當這個道理變得透徹時,疼痛瞬間消失。那時,身體就只是身體——其本身是一個分開的真實;疼痛只是感受,在一瞬間感受直接消失在心中;疼痛在心中消失的同時,心知道疼痛已經消失,消失到不留痕跡。


    此外,這個色身從覺知中消失。那時我完全沒有意識到身體,只剩下單純和諧的覺知獨自存在,就是這樣。心精緻微細得難以形容,它只是知道——一個內在非常精緻的覺知彌漫著。身體完全消失,雖然色身仍然坐在那兒,可是我完全沒有意識到它。疼痛也消失了,完全沒有身體的感覺。只是心基本的覺知存在,所有的思想停止下來,心連一個念頭也沒有生起。當思想停息時,連一絲最微細的波動都沒有,內在的平靜不受干擾,心不動搖牢牢地獨自存在。


    念與慧的力量使得那烈火般煎烤身體的疼痛完全消失,連我的身體也從覺知中消失。能知獨自存在,仿佛懸浮在半空中,它全然的空,但同時又充滿活力地覺知。因為身體的元素不再與它互動,心就不再感受到身體的存在。這個能知只是一個單純獨立的覺知,和任何東西都沒有聯繫,它令人敬畏、宏偉,實在的莊嚴。


    這是不可思議、令人驚歎的經驗。疼痛完全消失,身體也不見了,唯一剩下的只是一個那麼精細微妙、無法形容的覺知,我所能說的是它僅僅是存在罷了。這是一個真正令人驚歎的內在境界。心裡面沒有活動——連最微細的波動都沒有,它完全滲入這靜止的境界中,直到過了足夠的時間,開始從三摩地中退出來時才波動,它微微波動之後再靜止下來。


    這個波動是自動自發的,不能故意為之,任何作意都會把心帶回平常的意識狀態中。當心滲入在定中夠長時間了,它就開始波動,它覺知到波動短暫蕩漾然後就平息下來;過一陣子它再次短暫波動,並在同時間消失;逐漸地,波動的次數愈來愈頻密。當心集中定在三摩地的根本時,它不會一下就退出來,這對我而言很明顯。心只是稍微波動,意思是說一個念頭短暫形成,在還未被認清楚之前就消失了。一波動就消失,一次又一次,波動了就消失,然後慢慢地增加次數直到心逐漸退回平常的意識。接著我意識到身體,不過疼痛已消失無蹤,開始時完全沒有疼痛,慢慢的它才回來。


    這次經驗帶來不可動搖的證信,加強我內心堅實的修行基礎。我覺悟到與疼痛搏鬥的基本道理:疼痛、身體和心全都是明顯分開的現象,但是由於一個心理染污——無明——它們合成一體。無明就像無色無味的毒藥滲透入心,染污我們的認知並且扭曲事實。疼痛只是自發的自然現象,我們緊抓著以為它是燃燒的痛苦,它就立刻變熱——因為我們的詮釋使它變熱。


    一會兒之後疼痛回來了,我得再次上前對付它——決不退縮,深入探索疼痛的感受,就像之前那樣觀察它。可是現在我不能用回和上次同樣的觀察技巧,儘管那帶來良好的效果。這是因為那之前用過的技巧與當下的狀況不相應,為了跟得上內部浮現的狀態,我需要針對眼前的發展,以念和慧設定新的技巧。疼痛的本質還是一樣,可是技巧得適應當下的情境。即使以前已成功應用過一次,可是我不能用回這些舊技巧應付新情況,而是依據當下戰鬥的劇烈程度採用不同的、創新的技巧。念和慧重新工作,不久心又再次集中到三摩地的根本。


    這晚的修行,心這樣集中入定三次,每一次我都必須貼身搏鬥廝殺。第三次之後,破曉了,決定性的格鬥終於落幕。心表現得勇猛、踴躍和絕對的無畏。那晚,死亡的恐懼消失了。


    疼痛感就只是感受強弱程度不斷波動的自然現象,只要我們不把它變成個人的負擔,它對心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疼痛在本質上沒有什麼意義,不會影響心;色身在本質上也沒有意義,它對感受或我們也不會添加意義——當然,除非心介入賦予特殊的意義,把因此而產生的苦拿來焚燒自己。外在的因緣並未真正造成我們的苦,是心創造出來罷了。


    早上起來,我感到難以言喻的勇猛大膽,對自己不凡的經歷感到驚歎。在我的修行中從未發生過可以和這相比的情況。心徹底切除任何引起注意的聯繫,帶著真正的勇氣往內彙集。由於我全面、艱辛的觀察,心集中成宏偉的定,即使它了退出來,仍然充滿勇氣,對死亡無畏。我現在知道正確的觀察技巧,所以可以肯定下次再遇上疼痛時不會害怕。畢竟,疼痛將保持同樣的性質,色身也是同樣的色身,我應用的工具也將會是之前的智慧。因此,我顯得無所畏懼,不怕疼痛或死亡。


    一旦智慧覺悟到什麼會死亡和什麼不會死亡的真正本質,死亡變得如此平凡。頭髮、指甲、牙齒、皮膚、肌肉、骨頭:當這些回歸到它們原本的元素,它們就只是地大罷了,地大什麼時候死亡過呢?它們分解時,會變成什麼?身體所有的部分回到原來的元素,地大和水大回歸到它們本來的屬性,風大火大也一樣,沒有東西被消滅掉。這些元素聚合在一起成為軀體,心就安住其間,心——這個幻象大師——駐進來然後賦予它生命,接著認它作自我,結果就背著這整個包袱:“這是我,這是我的。”心把這整個當作自我,由於這個錯誤的認知,給自己帶來無盡的熾熱痛苦。


    心本身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而非那堆物質元素。身體不是那些不斷波動威脅我們安樂的敵人,它是一個獨立的真實,只是依照內在的因緣自然變化。只有當我們錯誤認知它才成為必須背負的重擔,這正是為什麼我們會因身體的疼痛和不適而受苦,色身不會令我們受苦,是我們自己令自己受苦。從這裡我看到沒有外在的因緣可以讓我們受苦。是我們自己對事物的錯誤認知,而這個誤解帶來痛苦的火焰,燃燒我們的心。


    我清楚明白到沒有任何東西死亡;心肯定不會死,事實上,它變得更顯著,我們愈全面地觀察四大,把它們分解成它們原來的屬性,心就愈發凸顯出來。所以哪裡可以找到死亡?還有,到底是什麼死去呢?四大——地、水、風和火——它們不會死。至於心,心怎麼會死呢?它變得更顯著、覺知和有洞察力,心的覺知絕不會死亡,所以,為什麼它那麼害怕死亡?因為心自己欺騙自己,無量劫以來它不斷地愚弄自己相信死亡,實際上根本沒有東西死去。


    所以當疼痛從身體中生起,我們應該理解它只是感受,別無其他。不要用自我的觀點詮釋疼痛,假設那是發生在你身上的事。疼痛從出生那天就折磨你的身體了,你從母胎出來時的疼痛是那麼尖銳,只有通過這煎熬人才生下來。疼痛從開始就在那裡,它是不會逆轉或改變其特性的。身體的疼痛永遠顯現同樣的性質:生起了,短暫停留然後滅去,生起、短暫停留、滅去——就只是這些。


    觀察身體生起的疼痛感,以便看清楚它們是什麼。身體本身只是物質,自從我們出生就知道的物質真實。可是當你相信你是你的身體,你的身體一受傷害,你就會疼痛。身體、疼痛,還有認知這兩者的覺知被等同起來時,它們就會聯成一體:你疼痛的身體。生理的疼痛由於身體的機能不調而產生,因某些身體的生理狀況而引起,但它本身不是物質現象。覺知依賴心而知道身體和感受。但是對它們的認知不正確的話,就擔心生理的毛病和疼痛的劇烈,引發內心苦受的生起。疼痛不但會帶來傷害,而且還顯示你的身體——你——有問題。除非你分開這三個明顯的真實,否則生理的疼痛必然會造成心理的苦。


    身體只是物質現象,無論我們要怎麼看待它,都不會改變這真相的根本。物質存在是這麼一個真實,四大屬性——地、水、風和火——依不同的組合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所謂的“人”,這個物質聚合體可以被認為是男人或女人,給予某個名字和社會地位,可是本質上它就只是色蘊——物質的組合。所有的器官聚合在一起形成一個人體,一個明確的物質真實。還有每一個不同的部位都是那整個基本真實的一部分,四大以不同的形式聚合在一起,在人體我們稱之為皮膚、肌肉、筋、骨頭等等,但是不要只因為它們有不同的名字,就愚昧地以為它們有不同的實相,應該把它們看作是一個根本的實相——色蘊。


    至於受蘊,它們存在於自己的領域,不是物質身體的一部分。身體同樣的也不是感受,在生理疼痛中身體沒有直接的作用。這兩個蘊——身體和感受——比想、行和識三蘊來得明顯,這是由於後三者生起後立刻滅去,遠比色蘊和受蘊難以觀察。相對之下,感受在熄滅之前會短暫停留一會,這令它們突顯出來,使它們在禪修時容易被隔離。


    疼痛感生起時直接專注它們,並儘量瞭解它們真正的本質。要面對挑戰,不要嘗試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逃避疼痛,同時要抗拒任何期望疼痛熄滅的誘惑。觀察的唯一目的是要得到真正的瞭解,疼痛的解除只不過是清楚理解真相的附帶效果,不可以當作主要的目標,否則疼痛沒有舒緩的話,只會帶來更大的情緒障礙;面對劇痛時,壓抑忍耐將無法成功;把身體和心排除在外,專注一心在疼痛也不行;觀察要達到正確的成果,所有三個因素都必須包含在內,觀察一定要直接並有明確的目標。


    佛世尊——大沙門——教導我們,觀察的目的是為了見苦聖諦:所有的疼痛只是生起、短暫停留然後滅去的現象。不要牽涉其中以自我的角度,把疼痛當作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來觀察,那樣做違反疼痛的真正本性,同時也破壞觀察疼痛的技巧,障礙理解感受真相的智慧生起,不要無中生有地製造麻煩。在疼痛的每一刻見到苦聖諦的生起,觀察感受短暫的停留和滅去,這就是疼痛的一切。

 

阿姜摩訶布瓦尊者談自己證悟經歷時流淚


隆波的開示

Strange buddhist

𝐐𝐮𝐞𝐬𝐭𝐢𝐨𝐧: My being a Buddhist has caused my friends to talk about me. They say that at one time I used to be a person full of fun and high spirits, and that now I am the exact opposite. I have lost a lot of friends and even my wife misunderstands me and disagrees with me. How can I solve this problem?

𝐋𝐮𝐚𝐧𝐠 𝐓𝐚 𝐌𝐚𝐡𝐚 𝐁𝐮𝐚:

Being a Buddhist does not mean that you must be quiet or look solemn. If friends try to get you to go in a way which is unwholesome and you are observing the moral precepts, you should not follow them. You might lose your friends but you will not lose yourself. If you are satisfied that you have gone the way of wholesomeness, you should consider the Buddha as an example. He was a prince who had a large retinue and many friends.

He renounced the world, gave up those friends, and went to dwell alone for many years. After he had attained Enlightenment, he was surrounded by friends and had many disciples who were Arahants (Pure Ones), monks as well as nuns, lay men and lay women, until the number of Buddhists was more than the population of the world.

We all believe in the teachings of the Buddha, which unites the hearts and minds of all Buddhists. We therefore should not be afraid of having no friends.

We should think, first of all, that our friends do not yet understand us, and so they drift away and no longer associate with us. Our way of practice in the way of wholesomeness still remains, however. We should see that there are still good people in the world!

Good people eventually meet and become friends with other good people, and these good people will be our friends. If there are no good people in the world, and if there is nobody interested in associating with us, then we should associate with the Dhamma in our hearts, which is better than friends who are not interested in goodness at all.

Ordinarily, those good friends of yours will come back to you. You should therefore rest assured that if your heart is satisfied that you are going in a wholesome direction, then that is enough. You should not be concerned with or worry about others more than yourself. You should be responsible for yourself in the present and in the future, for there is nobody but yourself who can raise you up to a higher level.

Sunday, 9th June 1974

Dhammapadipa Vihara, London

Translated by Phra Paññavaddho

Reference from Jeff Jenkins' post & LP Doo Page : https://www.facebook.com/luangpudoo/photos/319858106213044

長老摩訶布瓦的智慧雋語簡介


 泰國佛教徒為紀念長老摩訶布瓦,便於泰國集資興建一座長老摩訶布瓦紀念館,本文內容是摩訶布瓦生前的智慧雋語,已由其嫡傳美籍弟子戒寶尊者英譯,並由本人(喬正一)中譯,均雋刻於該紀念館內的大理石牆壁上。在此也特別感謝洪志誠教授與曾瓊慧女士的鼎力相助校對。

長老摩訶布瓦的智慧雋語(1)-喬正一翻譯

 「世上的一切都在不斷地變化,請認清這項定律。在不斷變化的塵世裡,沒有任何的事物能一直保持不變,我們的『心』也不例外,思想與情緒也經常在改變,所以在其中找不到絕對必然性。唯有認真的修行者才能跟得上這些微細的變化,並仔細察覺出『心』是如何從外界感官印象轉換到內在思惟的歷程;也唯有禪修者才能全面性思惟這些因緣,直到能徹底領悟『心』的活動實相。一旦能全然清楚領悟實相,『心』便捨離這些因緣;而一旦見證了實相並捨離了因緣,『心』便依其本質處於真實。諸如無常、苦、無我的諸法因緣則引領『心』去思惟實相;而一旦『心』證知其真正的本質,則『無常』、『苦』、『無我』的諸法因緣就不再是問題。兩者都各自以其獨特的方式真實存在,卻彼此不再互相影響。因為這種分離,『心』不再受苦,並總是幸福與知足;而這種幸福,則是在禪修中正確運用『心』的一種結果。」


    「從沒有人僅沉溺於欲望而疏於鍛煉其『心』便能證悟。」


    「比丘在密切守護其『心』的當下,都是以專注正念及觀智來照護自己,而正確的禪修方法則包括經行與禪(靜)坐。這樣的比丘不輕易漫不經心,他會表現出一個真正出家人該有的舉止,這就是我們所謂『照護我們的「法」』。」


    「要認真修行,而『道』、『果』及『涅槃』就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中,它們不在『心』外的任何地方。只不過造成苦的雜染煩惱遮蔽住『道』、『果』及『涅槃』,使我們看不見。它們(雜染煩惱)拉出了一幅帷幕覆蓋住實相,完全阻擋了視野。因此,雜染煩惱拉著我們四處團團轉,一直都在欺矇我們。所以要小心,不要中了它們的圈套而自甘墮落。」


    「當你致力於修行,不要讓時間變成一個問題。雜染煩惱沒有時間性,也就是說,它們絕不受時間的限制,它們就像在不斷焚燒我們心智的烈火;而『法』也一樣沒有時間性,因為它就像清水一般不斷地澆熄我們心中的烈火。」


    「『法』的學習為修行草擬了一幅藍圖,當我們將『法』付諸實踐修行,我們便依循計畫正確地建立起架構,而之後的證悟便與已完工的建物相應,也就是對諸法真實本質的一種深刻領悟。」


    「可能幾天後,可能數月後,也可能是幾年後,我們的身體四大將分解並回歸塵土,這只不過是身體自然變化的歷程。當那一天來到的時候,沒有人可以阻擋其發生,這幅身軀肯定終將崩壞分解,而唯一的例外則是『心』,也就是至關重要的元素。與構成人類的一切其它元素不一樣,『心』絕不會死。」


    「但這並不能阻止對於死亡的焦慮煩惱在心中的生起,因為讓我們感到苦痛的有毒雜染已在我們的『心』中滲透擴散。為了防堵這種焦慮煩惱,我們現在就應趕緊運用『法』抽取這些毒素,使用諸如寧靜、內明、正念及正精進等可滲透『心』的解毒劑來清除心中的毒素。」


    「這些毒素才是真正的危險而不是死亡,所以你應該從心中將它們清除乾淨。一旦你擺脫了這種危險,你就不用再像過去那樣得一直忍受苦痛的折磨。」


    「如果你們想成為一個善良的好人,就必須極力抵制長久以來的笨拙習氣及行為模式,而這裡就是你們必須堅定立場之處。當你出於欲望衝動想以愚痴不善的方式行事時,趕緊抵制誘惑,這種欲望衝動本身就是真正的敵人;當你受到誘惑而想要做出對你的健康福祉有害的行為時,你必須趕緊克制。出於欲望並帶給你們傷害的行為會摧毀你們心靈的平靜,像這類低賤的行為就必須受到控制。如果你們不抵禦這些欲望的誘惑,它們就必將拖垮你們。在這些事情上面的克制就是一種自我保護。」


    「佛陀因為勤奮修行,所以才能證悟『心』的真諦;而他的聖弟子們都遵循他的足跡,也都證得同樣的真諦。他們不是光靠紙上談兵的討論而證悟真諦,也不是光靠記憶因素的途徑而證悟,他們是因為直接體驗了真諦而證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能把直接體驗得來的真諦當成教導我們其他人『善說之法』的基礎。」


    「我自己也深入廣泛研究佛經,而我絕不敢對它們不敬。我對佛經的尊敬一直都很堅定,對經典的敬意從未減少,這些經文都呈現了佛陀教誨的記錄。例如:它們記載了各式各樣雜染煩惱的名稱,也解釋了『道』、『果』及『涅槃』的意義,以及禪定與智慧等方面。但實際上,禪定、智慧及雜染煩惱都不在書中,它們都存在於我們的心中。既然如此,我們就必須集中注意力向內心去找它們,而這才是我們理解什麼是雜染煩惱的地方,也才是讓我們明白禪定與智慧的真實意義之處,也唯有在心中,我們才能發現它們的真正意義。」

長老摩訶布瓦的智慧雋語(2)-喬正一翻譯

「森林法」一詞並不是指從佛經中死記硬背而得來的「法」,而是依照放諸四海皆準的自然法則所呈現出的法。為了確定你們所經歷到的一切是真的抑或是假的,你們應該要思惟心中所生起的法,並與經文中所載的法則做一個比較對照。

 


「戒」、「定」、「慧」三學與那些決心親證「法」的修行人的心有直接的關聯。「戒」是指常態,也就是因戒德而當下生起的心智常態。在禪修中所體驗到的平靜與專注的心境則是在「定」中的心。而當我們照見身心不斷出現的自然法性,諸如無常、苦、無我,「慧」便開始在心中生起。

 


有關法律陳述與保護的法院案件,當某法官做出終局判決時,就代表該案件已經終結。然而有關在「心」中的內在案件,我們自己就是檢察官、被告及有罪的一造。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該向何處尋求一個不偏不倚的法官來給我們一個公正的裁判?我們是對自己起訴的一造,同時也是帶給自己傷害的人,除了我們自己的智慧,沒有任何人能夠公正地宣判什麼是對的及什麼是錯的。

 


基本上,造下善業與惡業的「心」就是生死輪迴的根本因緣。這個意思是說,「心」就像是一座大量出產善惡行為及其業果的工廠,不管我們的種族、信仰或社會地位為何,這使我們大家有時可以體驗到幸福,而有時則受苦。而這一切都可歸因於業力的力量,也就是在背後支持「心」製造出業力產物的驅動力。

 


真的有來生嗎?當昨日與今日兩者都存在過,我們又如何能防堵明日的到來?時序是一種永續的自然法則,沒有人能改變或阻止它的發生。今生與來生也同樣受制於這個不變的自然法則。

 


佛陀告誡我們不可低估生而為人的價值,畜生道中潛在低階的眾生數量多到無法估計,畜生類中有的誕生於水中,有的生於陸地,有的生在樹林間,有的則在山頂與地底下。因為很容易再生為動物,所以我們到處都能看得到動物眾生。而人身難得,因此,生而為人是一種福報的極致。

 


世尊有大智慧,所以他並沒有教我們如何去避苦,也就是逃避過去的惡業果報;他教我們如何去消滅苦的根本因緣,也就是直搗問題的核心。而根本因緣又被稱為「集諦」(samudaya),也就是苦源。當苦的根源被斷除之後,苦本身就會自動止息。

 


眾生因業力因緣而存,因業而生,因業而活,因業而亡。只要生死輪迴仍掌控眾生的心,眾生就會繼承自己的業力果報。過去的行為所產生的果報如影隨形伴著那些「心」仍受煩惱統治的人,也正因如此,這個世界肯定有人類與各式各樣的動物。

 


如果你們想要奮力擺脫業力的影響,就必須精進,你們必須在修行中堅持不懈。同時,你們不要去預期努力之後的成果,只須致力在「因」上下功夫,相應的成果自會出現,不要先預設特定的期待。

 


只管專注在禪修上,不要去推斷從修行中可能生起的「道」、「果」及「涅槃」等成果;也不要對何時何地生起的成果去做任何的臆測。一旦「疑」生起,每一次的出現都要注意。每當它們(疑)出現時,就是與它們正面交鋒的正確時間與適當的地點,那便是戰勝無明煩惱的戰場。

 


世界各地的人都喜愛美好的事物,因此我們大家都應該以有益的方法讓自己提升,就算我們尚未超脫生死輪迴,我們仍可依靠保持前進動力的良善,使我們在未來極可能體驗到幸福快樂與繁榮昌盛。

 


佛教猶如可以把髒物洗乾淨的清水,這樣它們(髒物)就可以被洗乾淨了。「心」就好比髒物,因為它被憂悲苦惱所染污,它與那些負面情緒混雜在一起,所以不淨。各界一切類型的蒼生都是這樣染污了他們的心。

 


在每一個依次接連相續的修行層次上,「法」會呈現出愈趨上乘的態勢。隨著我們抵達越來越高的法位階,法的光輝將在我們的心中一步一步地增長。當我們修持布施與持戒時,「法」在修行的初階是上乘卓越的。而當我們開發「定」與「慧」,「法」在修行的中階是上乘卓越的。當然,當某人的「心」已臻苦邊盡(涅槃)的修行末階時,「法」是無與倫比的上乘卓越。在清淨的終極階段,「法」的上乘卓越是無法計量的。

 


佛陀教我們要在心中按部就班累積美德,這樣那些美德最終將成長茁壯,直到它們發揮全部的潛力。同時,他教我們要逐步消除負面的特質,直到它們消失,不留一點痕跡。換言之,佛陀教導我們要增長應該增長的,滅除應該要滅除的。

 


當你們著手禪修時,不要去理會外界的紛擾。只管持續念住在「心」與業處的接觸之上,不要分神。當念頭一閃神從業處之上溜走,就表示你們缺少精進。精進並不是取決於你們是否坐、站、走或躺,而是取決於正念專注。當正念專注持續支持「心」,「念」便跟隨著心智活動去決定它將朝著正確或錯誤的方向前進,這就是精進的意義。

 


請接納世尊的法則,並將其牢牢地豎立在你們的心中。然後,把「你」這個概念給移除,以便法則(淨與單純)得以保留。之後,不管你們往何處去,也不論你們身在何處,你們都將是自己與他人的平安與幸福之源。

 


清楚地領悟苦因又稱作「集」,它包含三部分:欲愛(kāmataṅhā)、色愛(bhavataṅhā)及無色愛(vibhavataṅhā)。清楚地領悟透過「戒」、「定」、「慧」的修持,幸福的成因可以被實現。清楚地領悟「苦」起因於「苦因」,這項領悟使我們得以認識修行之道,也就是正向苦因的息滅帶了幸福。對這些基本真諦的領悟,又稱之為「絕對的自在」。

 


不明白自己心性的聰明人只對外在的事物精明,然而一旦涉及到他們自己,他們就變得笨拙。為了徹底洞悉自己的心,人們必須把他們的注意力轉向內在觀照心的覺知性,也就是包括生死輪迴的根本因緣,這種覺知性囊括了眾苦的基礎。

 


觀照我們內心的覺知性是必要的,這樣才能清楚地洞悉它就像其他一切事物一樣都受制於存有的三種特質。無常(Anicca) ,到處都在不斷地改變;苦(Dukkha) ,被「苦」所惑,令我們陷溺在痛苦中;無我( Anatta) ,在不斷變化的事物及陷溺在苦之中,又怎麼可能有「我」及「我所」?我們內心的覺知性遠比世上任何事物都還要更難以捉摸。

 


每一個人所累積的功德多寡都具體取決於此人過去業行的品質,不可能去借用他人的功德,每一個人都只能承受他自己所掙來的功德果報,這就是為什麼人與人之間的性情、行為舉止、彼此的言語、知識及聰明才智會有那麼大的差異。這些情況都是依據每一個人所累積的功德而有所不同。

 


「Bhāra have pañca khandhā」的意思是:五蘊實在是沉重的負擔。既然如此,在五蘊中又怎麼可能找得到樂趣?既然有生就必有死,那麼來生的五蘊也是負擔。五蘊是使我們承受沉重苦痛的極權霸主,而這就是我們應以觀智去清晰照見的負擔。

 


與我們為敵的無明僅因我們心中的愚痴而生,而「法」的功德則是我們的盟軍,它們僅因心中本有的智慧所生。唯有愚痴才會讓無明將我們緊緊地繫縛住;而唯有觀智才能讓我們掙脫無明的心。

 


什麼是無明的根本因緣?根深蒂固的愚痴就是它們的根本因緣。什麼是愚痴?在解析愚痴的各種態樣時,我們發現看到是愚痴,聽到是愚痴,聞到是愚痴,嚐到是愚痴。事實上,由於心的根本愚痴,我們會被感官接觸到的一切所欺騙,而這正是我們必須窮盡正念與觀智之力來面對愚痴的關鍵時刻。

 


念想往往會趨向兩個走向的一種,思惟可以朝著造成苦的方向而行,將「心」與生死輪迴緊緊地給綁在一起,這種思惟稱之為「苦因」(集諦)。思惟也可以趨向於運用觀智來領悟苦因,從而使「心」擺脫苦因的束縛,這樣的思惟稱之為「道諦」。第一種情形是邪思惟,而第二種情形則是正思惟。

 


「信」、「精進」、「念」、「定」及「慧」等五根構成了佛教禪修中向前行的道路,任何成就五力的人,不管是出家人或在家人,男人或女人,此人都已贏得禪修中成功的權利,此人從修行中所獲得的成果將注定是圓滿究竟的。

 


了解到我們是如何一次又一次、一生又一生經歷生與死,令人感到不安。我們今生並沒有什麼不同:我們注定再次死亡。就這一點而言,今生與來世並沒有多大的差異。像這樣經歷生與死,就是我們存有的本質。當我們看待生與死,就是在看我們生命的故事。

 


四聖諦之間彼此互有關連,凡是照見四聖諦中的任何一諦都必將同時連帶思惟其他三諦。比如說,欲滅除苦因,就必須先領悟苦的本質是什麼。「苦」是我們在體驗四聖諦中最明顯的一環,當觀智去找「苦」的本質時,就會不可避免也照見出「苦因」,因為兩者接連相續。

 


當你們在修行的時候,不要去關注身心以外的紛擾,也不要對身心以外的事物挑毛病,相反的,應該要去留意自己心中生起的塵俗紛擾。整個世間都融合在你們的心中,你們的心包含了苦因與趨向滅苦之道,然而你們的內心世界是如此之廣,以致於難以洞悉無明煩惱;是如此微細與難以捉摸,以致於始終無法看出該解決哪一個煩惱,以及該用什麼樣的方法去解決。

 


我們為了諸事吉祥順遂而布施、持戒與禪修,如此一來,即便我們仍在生死輪迴中徘徊,我們仍可持續增長心中的功德。這樣的生活方式,至少是一種可以讓我們避免劇苦的方法,並且當我們努力實踐徹底苦滅終極目標的同時,在痛恐與苦難很常見的世間會是一種可讓我們體驗某程度快樂的機緣。

 


浪費時間是一種人類潛力無意義的浪費,人不會永生,生命在每一天的每一刻都不停的改變,不容人們片刻休憩與喘息,未能照見人生即大苦的人將無法在他們生而為人的那一世中獲得任何的利益。

 


禪修者都應該要了解革除心智染污的重要性。不要跟隨心的慾望起舞,因為心具有向下沉淪的惡勢力,使人道德淪喪,接著每下愈況,直到失控,然後不得不承認被擊敗,這樣的人故意放任惡勢力把心給擊垮,儘管他明知這樣是不對的,他還是坐視不管。

 


解脫與涅槃都是世間的詞彙,源自於日常的世間語言。如果我們不用世俗的概念來討論法義,那麼修行人在尋求涅槃的過程中便完全掌握不住它的意義。因此,這些概念是有必要的,就算對於已領悟涅槃而拋棄一切的概念並不再有疑惑的人也是一樣。

 


將佛教的教義付諸實踐時,我們首先應看到我們想要實現的結果,然後調整我們的修行模式,以臻預期的結果。我們應該不畏艱難,當我們遇到修行上不可避免的阻礙而陷入困境時,這種憂懼將會成為我們朝向目標順利前進的障礙。

 


請保持正念活在當下,並立馬改正你的錯誤,以確使這些錯誤不會日復一日被放任不處理。如此一來,你們才能當下解決現在及將來產生的問題。事實上,我未來遭遇的情況與我們當下的行為有直接的關聯。如果你們不能改進當下的品質,那麼未來必將因而衰敗。

 


當我們開展佛教的修行時,我們必須仰賴禪修與既定的修行原則來保持精進,在修行道上的每一步,給予「心」前進所需要的內在力量。就此而言,戒律的沃土與禪修中「心」的沃土會一直齊心協力地運作。當心智的培育得到了適當的滋養,「心」將會因為在各方面變得越來越好而有好的收穫。

 

長老摩訶布瓦的智慧雋語(3)-喬正一翻譯

(1)   ͏  在進行佛教禪修的時候,我們必須倚靠禪定與既定的修行法則來支持我們的精進,進而給予「心」在解脫道上每一階段進步所需的心靈力量。就此而言,心的「戒」與「定」的沃土一直相互運作。當精神的修持獲得了適當的養分,心就會在各方面逐漸變好的過程中收割美好的果實。

 

(2)    世尊從未說過他可以在別人的修行中獲得成果,任何人都必須透過自己去創造正確的因與緣才能獲得成就。因此,成就的品質取決於此人在修行路上的每一個階段如何正確地栽下正確的因。

(3)    脾氣暴躁易怒或異常冷漠之人都不可靠,而且容易犯錯。他們比火與冰更沒用,因為火與冰至少還可以被充分地利用。處處漠不關心的人往往在工作上不認真;而易怒之人則容易將怒火燒到自己與周遭的人。能想清楚有無耐性的利弊得失而明智地表現出情緒的人,可以做出很多好事;他們不輕易犯錯,或讓他人難過困擾,如此謹言慎行之人都是值得信賴的同伴。

(4)    世尊教導我們要留意自己的缺點,這樣才能迅速地改正。只要我們持續這樣的修行,那麼不管我們遭遇甚麼事情,都可獲內心所需的力量。如果有人指出我們的錯誤,我們都應該要反省,不要覺得自己被冒犯了。這樣,我們才能更清楚地明白我們的錯誤。

(5)    請正確地明白什麼才是人們最渴望的;人們都渴望獲得令人歡喜的財產,以及身心的放鬆與舒適。然而這些東西必須具足以下的因緣:有良好的行為,對自己的職責有熱誠,成為誠實、守法的公民,且要有堅定的宗教原則及成功的四個基礎的模範表現。

(6)    不論世間或出世的學問,每一種學問,都應以自我提升及有尊嚴地做人為目標,因為人們都是透過學問與行為來實現尊嚴。越能學以致用,就越能展現出尊嚴。然而,濫用知識的人比起一般人更墮落,社會大眾對此人都退避三舍,沒有人願意與之來往互動。

(7)    說謊不是好的行為,當有人不斷說謊時,此人就被大家視為騙子或壞人。當整個村落的人都持續說謊,整村的人就會被看成是一個沒有誠信的村莊;當整個城市的人都不誠實,就會被人視為是一個不值得信賴的城市;當整個世界的人都持續說謊,那麼它就是一個充滿詐欺、不可信賴及沒有意義的世界。

(8)    你們應該去做那些自利利他的事,比如說孝敬父母、尊敬師長、護持佛教。當你們進入僧團,就該明白僧團對於世界有多麼地重要,應該依法奉行。當你們路過僧團的道場時,應避免說話太大聲。

(9)    善與惡難免因雜染而有灰色地帶,因此,一心向善的人對於與自身有關的事都必須慎選,不僅對心外的事必須慎選,對心內的一切也一樣。例如,對心中生起的念頭必須慎選,因為心是善與惡的根本原因,而不僅僅是外在的事物。我們總是會注意別人犯的錯,但當我們的身口意出現錯誤時,卻幾乎察覺不到。

(10  尋覓一個真正忠貞的配偶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這等於將兩個人終生緊緊地給綁在一起展開新的生活。如果夫妻關係和諧,對整個家庭就會產生正面的影響。如果關係破碎,就會傷害整個家庭。接著夫妻彼此相互傷害,包括傷及彼此的親族。

     為了要產生「定」與「慧」的成就,你們就必須付諸行動去實修。如果你們不精進去獲證「定」與「慧」,它們就不會生起,生起與否的關鍵則取決於精進實修的人本身。

(12) 觀智是指對於身心的因緣組合都了了分明。觀智不是指日夜都埋首於禪定的修持,不用靠任何的觀照便能自動生起。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即使掌握了禪定,觀智也不會出現,因為「止」與「觀」各自執行不同的任務。禪定的工作是使心靜止下來,而觀智則是全然洞悉身心組合的各個層面。

(13) 你們想追隨佛陀及阿羅漢的足跡嗎?又或者只打算停留在原地?如果你們想追隨佛陀,就要做好準備踏上布施、持戒及禪修之旅,毫無疑問的,這都是佛陀曾走過的路。凡走上這條路的人都有望可超越苦,你們不用浪費時間去理會無意義的抱怨,如果抱怨可以斷除繫縛桎梏,那麼大家老早就可以證得涅槃了。

(14) 因修行而獲得好成就的人都肯定是好孩子、好公民、好老師、好學生、好老闆、好員工。如果每一個人都這樣,那麼世上就只有好人。如果沒有人造惡,那麼世人就可以和睦共處,因為每一個人心中都有法。當大家都能相互慈悲與寬恕,當大家都能彼此關愛並有同理心,那麼這個世界自然就是一片極樂淨土。

(15) 不管你們做甚麼,都要顧及生活中的地位及聲譽,不要讓所想要的東西比自身的品德更貴重,不然,你們會傷到自己。不要去追逐慾望,不然,你們會走向毀滅。丈夫與妻子應該一起快樂的生活,彼此相愛並信任對方,都不該將自己的人生與幸福交託給婚外情的外遇對象,因為這種行為猶如寄生蟲會吸乾他們生命中一切的美好良善,在他們陽壽未盡的時候使他們枯槁。

(16) 請明白觀智就是斷除各種無明煩惱的一種善巧,在引導你們擺脫苦的這一件事上,觀智絕不會使人挫敗。雖然止與觀一致運作,但在不同的時間點上可以用來使修行進步順利。請謹記這項忠告並付諸實踐,不要自鳴得意。

(17) 基本自然法則存在與否並非取決於人們的理解或懷疑,人們對於死後是否有來生,存有諸多不同的看法,但不管他們的看法如何,基本自然法則自身仍持續不變。如果有人清楚地理解了這些自然法則,就不會嘗試去干預它們,因此,它們便再也不能束縛此人。已超越生死輪迴的人不會在這個無常的世界中迷失打轉。

(18) 從佛陀證悟到圓寂,乃至直到今時今日,他的教誨都一再強調行為及其結果的重要性,不管出世或入世的領域皆如此。對於在家人來說,意謂著在日常生活中的一切活動都應遵循正道而行,而果報則是從正行中得到不同程度的心靈回報。

(19) 如果你們想在不失去財富的前提下渴望一個恆久的成就感,就必須成為一個以謀取幸福之道而努力的人。如果你們想成為好人,就必須嚴以律己,且不要冥頑不靈。那麼,你們就可望成為在行為上無可指謫的模範富人。

(20) 好孩子的行為因父母及老師的教誨而受到管束,也就是聽從教導,他遵守了一個好孩子必要的行為準則,不去惹事生非。他與父母、朋友及同伴互動時,表現出誠實與正直。他在學業及其他義務方面都表現認真,過著量入為出節儉的生活,不奢侈或浪費。他對於自身的家庭地位與財富不會表現出驕傲自大或炫富。若能修持上述所有的美德,可使年輕人走上一條康莊及正直的行為之道。

(21) 因為年輕就是珍貴與青春美好之源,所以年輕人在維持自己內心的貞潔,應保持警覺,不應過早發生性關係或任意拋棄自己的貞操,不然的話,會很難找到終生的伴侶。年輕人在社交時應保持自制,相見時應保持正念與謹慎,不應盲目地沉迷於夜生活,自以為有足夠的智慧能捍衛自己的貞操,因為當意志力薄弱時,理智將隨之減弱。一旦失去貞潔,心智亦將趨於不穩,很可能在絕望中心碎,然後像一具腐臭的喪屍一般行屍走肉。年輕人都應該認知模範行為的重要性,如果能遵循這一個忠告,其結果就必將是綿延不斷的幸福與昌盛。

(22) 對於已婚的夫妻來說,維繫家庭是一項倫理的義務,他們應設法使家庭越來越穩固,絕不可任由夫妻之緣遭到破裂或瓦解,應留心不可擊倒婚姻的軀幹與根基,不論配偶的一方其才智或社會地位如何,都不應輕視對方。做丈夫的或做妻子的都不應對婚外情感興趣,因為這會在婚姻中造成無法彌補的破裂。已婚並共築家庭的兩人應非常嚴格地遵守當初對婚姻的誓言,猶如他們的生活依止其上。如果能做到這一點,他們就可以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對於彼此真心相愛的夫妻來說,這才是幸福之道。

(23) 步入中年的人都是閱歷豐富之人,能清楚地辨別是非善惡對錯。當他們面臨生命中各種正面與負面的情況時,自有各種有效的方法來處理。中年人已到了迫切在法中尋覓內心庇護的階段,當他們已準備好擺脫長久以來所背負的重擔時,他們便走到了生命中的這一刻,這樣的人不可能魯莽地去背負重擔,因為他們如今已明白自己的侷限性。

(24) 公務員都應廉潔公正,在執行公務時應誠實與正直。如果他們最終淪為貪腐,將無法實現其預定的目的,那麼在公共領域中的工作將造成混亂。相反的,若公務員能誠信地履行其職務,其結果自然將給大眾帶來極大的改善。貪腐肯定是邪惡的,貪腐之人究竟是聰明或愚笨並不重要,不管貪腐之人是上司或下屬,無論是其父母或孩子,也不管貪腐是公開或秘密進行,不管大家知曉與否,貪腐行為的惡果都肯定直接回到貪腐的人身上,這一項法則支配著一切公民社會的運作。

(25) 心有禪定功夫的人能在生命中找到他所期待的喜樂,然而如果只是斷斷續續的定境,就可能來得快也去得快,容易讓人失望,變成一種不穩定的定境之樂。因為這種定境沒有緊貼著心,所以喜樂無法持久。當定境一退散,喜樂也就轉為不樂。

(26) 請保持你們的心平靜與喜樂,猶如你們一直在佛、法與僧之前。只要你們親近佛陀,魔羅就會一直恐慌。凡使自己的心貼近佛、法、僧的人都會避開危險,因為他們的心在宇宙的中心,對自己或他人都沒有惡意,處於和平安詳的狀態。

(27)慷慨是指施予,與之相對的是接受。自世界初始以來,不肯與他人分享的人都不配繼續活在這個世上。當人類踐行了施與受,兩者便密不可分。惠施為人的生活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因為它直接改善了人們的生活條件,當我們迴避了每日所從事的布施,無異逐漸侵蝕了人類的生存基礎,也就是無法在這個世上維持生命。

(28) 一切對你們自己與他人造成傷害的念想都是使你們受苦的有害思惟。

(29) 自佛陀時代迄今,佛陀的教法已在佛教的修行者心中奠定了堅穩的基礎,這樣的長久狀態源自於從佛陀的法布施中所體驗到的法味,也就是修持布施、遵守戒律及開展禪修。正法以完整的戒德形式代代相傳到了我們這裡,而這也正是我們體認正確行為的一個重要的基石。

(30)當「止」與「觀」能跟得上與「心」有關的一切生滅事物,「心」便能逐漸擺脫它的執著,循序漸進地超脫世俗的顛倒邪見。當一切的執著都已消失及清除,心便證得了徹底的解脫,也就是盡苦邊。

(31) 八正道直指出超越世俗的中道,當中道在法中能恆久穩固,修行有成之人便已超脫了世俗。與此同時,隨之而來的是與解脫之人有關的一切也都超脫了世俗。比如說,當佛陀還在世的時候,他已徹底超脫了一切的世俗,也就是不再有任何會干擾他的世俗妄念生起。

(32) 有因就有果,比如說,不知如何自制就會導致挫折與苦痛。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人的善行不能與其惡行相互抵銷,從而使心充滿焦慮。

(33) 不管地獄到底多少層,都沒有任何一層地獄比我們一直準備在各處躁動及不斷犯錯的身口意還要令人苦惱。因為身口意不停地蠢蠢欲動,以致於它們具有遭遇如地獄般經歷的潛能。因此,即便我們身處於人間,仍隨時有可能遭受到極嚴重的苦痛。

(34) 缺少布施、持戒與禪修之人都已忽視了身而為人的最高品質,取而代之的是放任自己去跟隨自己的動物獸性。有道德的善行是人類最適當的行為,切不可冒失地做出傷害自己、家人及國家社會的事,這樣做所造成的後患肯定帶來苦痛,因為佛教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善惡都各有相應的果報。

(35) 人類都必須明白倫理道德的價值,只有畜生才不懂什麼是倫理道德,牠們只知道每天找食物填飽肚子,並在錯誤地找尋快樂當中出於原始本能地相互傷害。

(36) 天界是充滿歡樂幸福的境界,是善良正直之輩所往生之處,他們在世的時候,對一切蒼生都滿懷善意、慈愛與慷慨,不會殘酷無情。他們身心安詳,不論身在何處或做甚麼,看起來都相當喜悅。他們不會對任何人構成危險或威脅,他們的心念與言行都始終保持著正面良善的態度。


我们不喜欢建筑..!!

……老师不带领我们创造或建设外部的物质,它只是外壳,是宗教物质,不是宗教的法。除了通过实践得到是自己的资产,不是这个物质。

发展禅修是培养,警惕和控制自己的思维流。当心智被称为控制,是因为智慧提供理性,直到思维根据智慧来领导。当心灵有正念和智慧时,掌控将一直存在,危险难以发生。

危险意味着什么?我们不是指色声香味触,这些是外部的事物。危险更多地是来自内心生起的集谛,基于所见、所闻、所闻、所尝,Atītaramana过去的所缘 (อตีตารมณ์)开始心中进行处理。心灵已经存在,烦恼则不断地推动着心走向错误的方向。如果没有正念,心智就会在那时丧失。

就像孩子如果没有照顾者来保养,孩子就会危险。跌入水中,跌入火中,摔在家中,摔在山沟,或者掉入深坑,都会被视为危险,对于没有照顾者的孩子来说,缺乏正念的心智就像这样危险。没有领导者的心智就是没有正念和智慧,就像这样。

龙达摩诃布瓦


藉口

叫你做善事,却说不得空,

那只是你烦恼的藉口。

百千的钱,它也是从1和2的开始,没有从百千那里,是从1-2开始,然后不断的在增加,直到算百千才说它是多,也需要从少开始。

一切的善业也是从少开始,我们看到吗?就好像下雨,这是大家所看到的,我们不能否认它的,掉下来的雨点那里有好像椰子这样大?也就好像大家所看的雨点这样大,然而为什么它会让海洋满起来,由于一小点的雨点不断的掉下来,也因为大量的雨点集合起来,停止的下雨就变成大量的水。

关于累积善业,佛陀也是这样的说,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不断的累积善业,有一天它会开花结果。

Luang ta maha boa